091 噩夢
“好冷,冷.……”顧念輕聲說道,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冬天,那厚厚的積雪蓋在自己身上,冰涼刺骨的寒冷,那無法讓人忘卻的饑餓感,是那樣的真實。
她不想死,不想就這樣死在冰天雪地裏,在生與死的邊緣,她抓住了顧承言。
隻是,這次是她一人躺在冰天雪地裏麵,那鵝毛大雪漫天飛揚,一層層的蓋在顧念的身上,已分不清眼前的世界。
她想要掙脫身上厚厚的積雪,卻發現這自己動彈不得,甚至整個人如同被束縛一般,似乎那身子都不是自己的了。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顧念不斷重複著這句話,她知道自己這條命能撿回來,已是十分不易,但如此強烈的求生欲望,竟從未有過。
即使在那漫天雪地,她想要活著,也沒有現在這麽強烈。
那時的她已了無牽掛,這世上她所有的親人都已經離開了,她的家也沒有了,但那時的顧念就想活著。
那一天,她的心了無牽掛,但這一天,她的心似乎已經背負了太多。
倘若自己死去,南宮靈在這宮中又該如何?顧承言精心培育的棋子,怎麽能輕易死掉呢?
那個在雪地裏曾承諾過要做他一輩子的奴才,怎能在還未“報答”時,就現在顧承言之前死去呢?
隻是對生的渴望,對饑餓的懼怕,她選擇了顧承言。
而他隻是需要一顆棋子,兩人各取所需罷了。
現如今,這棋子心中似乎摻雜了一種更為複雜的情感。
年幼時饑渴難耐的時刻,簡直是一場噩夢,時刻提醒著自己,她並不是害怕饑餓的感覺,而是這種感覺,時時刻刻在提醒自己,即將麵臨死亡。
可如今的這場噩夢,她不想死,一點都不想死,這世上還有太多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為什麽不讓自己好好活著?
“蘇雲,你在哪兒?”她在心裏大聲喊道,卻絲毫沒有作用。
那一刻,她突然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一切,都是顧承言給予的。
這條命,她身上所有的本領,還有這身處皇宮的機會,都是他給的。
即使是蘇雲,也是顧承言派來的,若不是蘇雲對顧承言的那份情,她身邊怎會有這樣的心腹呢?
此刻,她又想到另外一個人的名字,那人叫做南宮靈。
顧念一直在保護著這個單純的小女孩,亦是小心翼翼的嗬護。
但這一切,亦是假象,若不是為了利用南宮靈的哥哥南宮瑾,她怎會接近這個女孩,但當顧念遇到這樣的女孩時,似乎看到了當初的自己。
在這皇宮中,唯恐她受到傷害。
直到現在,她自己都不知道,保護南宮靈的那份心,究竟是因為顧承言的命令,還是因為自己的真心。
有時候,顧念自己都不敢去想,也擔心南宮靈知道這一真相後的反應。
她終究是個孩子,本該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卻要來到這宮中。
但也許是南宮靈的存在,讓顧念多了一份希望,至少這世上仍有這樣的人存在,她願意去保護這樣的南宮靈。
似乎這一刻,是自己臨死前一刻。
但如此短暫的時刻,她竟然隻能想到這三個人,以前的自己死去,怕是沒人會心疼的。
但若沒有顧承言的存在,亦是不可能的。
這一刻,她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原來自己的人生這麽的悲哀,自己一無所有,有的隻是顧承言給予的。
而自己竟是這般的孤獨與悲哀,在臨死之前,連個能幫助自己的人都沒有。
仿佛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與自己無關,她隻是一個孤獨的個體。
一瞬間,一種無助感和孤獨感席卷全身。
“如果是這樣,倒不如死去吧,倒來個痛快,無欲無求。”顧念在心中暗暗道,
那一刻,四周都是安靜的。
“這就是死去的感覺嗎?”她暗暗道,但又那般的不真實。
“顧念,你醒醒啊!”一熟悉的聲音從耳邊傳來,是那麽真實的感覺。
“有人在叫我,我還沒死嗎?”顧念下意識的說道。
她的四周也一下變得安靜下來,也變得明亮溫暖起來。
她身上厚厚的大雪也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厚重而溫暖的棉被。
她忽然感受到有一雙溫暖的手緊握著自己的雙手,顧念甚至在腦海中勾勒出那人一臉心疼的模樣。
此刻,她不是那個渾身充滿刺的女子,也是一個尋常女子,也需要疼愛,也需要別人嗬護,不需要時刻關心他人的臉色,甚至時時提防她人。
那手心傳來的溫暖讓她感到一種莫名的踏實,似乎自己也可以選擇依靠的對象。
隻是平日裏,她在別人的眼中,似乎是一個從來不需要被關愛的女子,亦是一個從來有自己主張的女子。
有時候,她也希望自己像南宮靈一樣,能夠被人保護,甚至不用關心那些繁雜的事情。
不知不覺,顧念的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抹微笑。
她還能感受到溫暖,還有知覺,還是活著的。
隻是,顧念隻想這樣活著,無憂無慮,但終究隻是個夢罷了。
這樣美妙的夢中,沒有宮中爭鬥,也沒有偽裝,她隻是自己,亦不是顧念,那個在雪地裏想要活下來的小女孩。
她緊閉著雙眼,一股暖意席卷全身,隻願此刻沉沉的睡去,再也不要醒來。
隻是,這夢終究會醒。
這美好,也終究會幻滅。
“主子?”蘇雲的聲音從耳邊傳來。
忽然間,顧念睜開雙眼,自己依然躺在屋內,床邊的爐火人仍在燃燒著,周圍沒有發生一絲改變。
“蘇雲,我怎麽了?”顧念眼中閃過一絲落寞,轉瞬即逝。
“主子已經睡了一天一夜了,都沒有醒來,若主子再睡下去,怕是要出事了。”蘇雲眼中流露出擔憂的目光。
蘇雲的性子,她亦是知道的。
“冰蟲之毒?”還未容蘇雲說出,顧念便知道是自己體內的冰蟲作祟。
“前晚主子不停的發抖,整個身子都是冰冷的,奴婢實在沒有辦法,隻有將這屋內的爐火加大,不停地往主子身上加棉被。”
顧念確實記得自己身子十分冰冷的感受,轉而又變得溫暖。
隻是,她不知道自己的感受,究竟是真是假。
那雙溫暖的手確實將自己的雙手握在手心,那樣的踏實感,是顧念不曾擁有的。
“蘇雲,從前天晚上到現在都是你一人在這兒照顧我?前前後後可有其他人來過。”顧念此刻麵色蒼白如紙,就連那嘴唇,亦無一絲血色。
“奴婢不敢向外聲張,自然是沒人來過的,除了奴婢去拿些木炭,還有棉被時離開了這屋子,便再也沒有離開過。”蘇雲回答道。
“主子看見了什麽嗎?”蘇雲繼而問道,定是發生了什麽,自家主子才會這般。
“不可能的,你出去的時間,不過是一杯茶的功夫,根本不會有人進來。”顧念這樣說道,不知是說給自己聽的,還是說給蘇雲聽的。
但那感覺是那般真實,也許是那一盞茶的時間,真的有人來到了這兒。
隻是,那人是誰,又不得而知了。
“沒什麽,不過是個夢罷了。”顧念笑著說。
蘇雲竟沒想到顧念會說出這番話,究竟是怎樣的夢,讓自家主子這般?
“昨晚主子嘴裏一直說冷,後半夜又一直喊著他的名字,許是想家了吧。”蘇雲笑著說,她怎會想到其他。
在她的心中,顧念便是顧承言的女兒,是他的一顆棋子,無論如何都不會涉及其他的情感。
“原來喊了爹爹的名字,我倒是從未聽到你直呼爹爹過,也從未提過其他的事。”
每當顧念提到顧承言時,蘇雲臉上總會出現細微的變化。
藏於自己內心深處的男子,自然是最為軟弱的地方。
“你爹爹和我,本就是師兄妹關係,又有什麽可說的呢?”蘇雲雖是這樣說著,臉竟泛起了桃紅之色。
“我倒是想聽聽蘇雲和爹爹學藝的時候。”
“那都是師傅教的,我們隻管學便是,師傅是個十分嚴厲的女人,但對我們,又是極好的。”蘇雲這樣說著,眼中竟流露出欽佩的目光。
“從未聽爹爹提起過,不知蘇雲的師傅是個怎樣的人?”
有些話,一旦打開了話匣子,便難以收回來。
說起師傅,蘇雲似是有很多故事要講。
究竟是怎樣的一個女人,既培養出顧承言這樣的人,又能出現蘇雲這般溫柔的女子。
“師傅是個極美的女子,隻是她至今孤身一人,當今世上,無論是武功,還是樣貌,無論是智謀,還是其它,若師傅能說二,絕不會有人說一。”蘇雲說此話的時候,語氣極輕,似乎有些誇大,但也說明蘇雲對師傅的尊重,縱然其他人說她百般不是,她也會堅信自己師傅的好。
但和江湖上流傳的,也無區別……
既是這樣的一個女人,善於用毒,亦善於易容,這世上,隻要是她會的,皆是數一數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