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長安歸故裏(114)
蕭悠然走了。
舉行完葬禮的第三天,楊玫從沈則述的房裏出來,回到芙蓉苑的時候卻看到長安已在等著自己。
她沒有感到意外,她知道她是會來找自己的。
“怎麽沒讓人去叫我一聲,要是知道你過來我就不在大爺那裏待太久了。”
“大哥心情不好,就沒想打擾您照顧她。”
楊玫輕輕一笑,“有話要跟你說吧。”
“是,”長安沒有否認,“我想親口聽您說,大嫂的病是否跟您有關?”
楊玫指間一頓,輕聲笑了笑,“我就猜到你會問我這個,那你覺得呢?你覺得跟我有沒有關?”
長安沒有回答,她想說沒有,可是回想起蕭悠然開始生病直至現在,又覺得實在可疑,可若說有,蕭悠然她之前的反應,又像是知情的。
見她不說話,楊玫看著她問道,“你認同殺人償命這個道理嗎?”
長安眼眸一抬,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突然就什麽都想明白了,她之前還在疑惑,為什麽她口口聲聲說恨蕭悠然,可卻不曾看到她有做出什麽行動,所以,不是她沒作為,而是瞞著她罷了。
“可您這樣,不也是殺人嗎?”
她認同殺人償命,可是,畢不是通過這樣的方式來解決的,這樣一來,她的雙手不也是沾上了鮮血,那與那些做了壞事的人又有什麽區別。
聽到長安這麽一問,楊玫卻哈哈地笑了起來,“可是我替我的孩子報仇了啊,當初我就告訴過你了,是蕭悠然和盧氏聯合起來害死我的孩子,現在蕭家敗落,蕭悠然沒了,盧氏也好不到哪裏去,想必也是生不如死,我那可憐的孩子終於可以安心,終於可以安心地去投胎了,哈哈……”
長安靜靜地看著她,“之前您一直來找我,可後來為什麽不告訴我,不是說想讓我幫你的嗎?”
“是,你說的沒錯,”楊玫吸了吸鼻子,眼角閃著濕潤的水光,“原先是這樣想的,可是你後來不是有身孕的嘛,我也是做母親的人,所以這樣的事,還是我自己來做就好,況且……你雖說我蕭悠然有仇,可我看得出來,你畢竟還是太過心軟,這種拿刀見血的事你還是做不出來的。”
“對不起啊。”長安垂著眼簾,心裏百感交集。
楊玫卻笑了,“好好的道什麽歉,你又沒有做什麽對不起我的事。”
為什麽道歉,長安自己也說不清楚,“當時沒有告訴您的是,我之所以恨蕭悠然是因為我父親是被蕭家害死的,根本就不是什麽病逝,當時我是真的很恨也很氣,覺得不管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都要替自己的父親報仇,可是後來在三爺的幫助下查清了事實,蕭悠然雖是蕭家人,但和父親的死有直接關係的也隻是蕭元起,所以,我……”
“所以你就覺得不該把恨遷怒到蕭悠然身上,是嗎?”楊玫接過她的話。
長安點頭。
“所以我說了,你是不適合做這種狠心的事的……剛剛在大爺房裏,他給我看了蕭悠然留給他的信件,你沒有想到的是,她竟然在信裏承認了自己的罪行,嗬,嗬,你說是不是很可笑?”
楊玫一陣冷笑,她頓時覺得心很累,人都沒了,她也就沒有了什麽可以再去計較的事情,回過頭想想,竟然會覺得她和蕭悠然一直以來的針鋒相對是顯得這麽的可笑。
長安也感到詫異,但她還是有想不明白的地方,“那……她是早就知道自己時日不多了嗎?”
楊玫眸光一怔,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長安,其實蕭悠然一開始生病是不假,我不過是在她的藥裏加重了她的病情,後來有一次我去找過她,她告訴我她知道我做的事,而她卻還是選擇什麽都不知道。”
是什麽原因,讓她竟然連命都不要了?
“罷了,”楊玫長長地歎了一聲,“事已至此,嗬,就也這樣了吧,”她看著神色怔怔的長安,“若是沒有其它事就回去休息吧,算算日子這孩子也差不多該出來了,小寶可是一直念叨著呢。”
想到小寶,長安就不禁彎起了唇角,剛開始看到她肚子大起來的時候,也總是喜歡圍著她問,裏麵是弟弟還是妹妹,還有他們什麽出來陪自己玩。
“好,您也早點休息!”
琥珀扶著長安起身,可才剛走到門邊,長安就覺得不對勁,頓時停住了腳步,一邊有琥珀扶著,一邊則抓著門邊。
“怎、怎麽了?”楊玫緊張地問道。
長安深吸了一口氣,“姨嫂嫂,肚子……肚子疼……”她沒有經驗,這下是完全不敢動了。
楊玫饒是生養過的人,這會也還是不免有些慌了起來,“該不會是要生了吧?青芝,快,快去叫三爺,快點啊……”
“小姐,您沒事吧?”見長安緊張,琥珀也是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沒事沒事,放輕鬆點,”楊玫安慰著,“來,我們先扶著你坐下,深吸呼放輕鬆一點,等會我們就去醫院。”
說不緊張是假的,可長安也隻能調整著自己的情緒,努力保持深呼吸,可持續傳來的一陣陣疼痛讓她感到害怕。
沈則懷跑過來的時候便看到長安坐在椅子上,琥珀和楊玫分別握著她的一隻手,而她,額頭上已經是布滿了細汗,看到他的到來,長安輕輕地動了動嘴唇,卻沒有發出聲音。
沈老太太在陳嬸的攙扶下緊跟在身後,“怎麽樣了啊?”
“別怕,我們去醫院。”沈則懷俯身將長安打橫抱起,感到興奮的同時也感到緊張,但他知道他此時是她唯一的支撐,他再緊張也不能表現出來。
沈老太太不免擔心地在身後提醒著,“慢一點啊,小心摔著。”
“老夫人,我們也過去吧。”
“我現在可不能去啊,這女人生孩子啊,就像在鬼門關走一回,我得去祠堂裏替他們母子倆念平安才行,”沈老太太說道,“阿玫,你趕緊跟過去,有什麽消息再及時派人過來傳。”
“是,母親。”
……
醫院,沈則懷將長安放在床上,看著她被推進手術室,想要跟上卻被攔住了,“沈三爺,請您在外麵等候!”
“……”
他不能進去陪著她,隻能眼睜睜看著長安因為疼痛而緊皺著的小臉漸漸遠離自己的視線,而他在外麵則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楊玫和沈則羽趕過來的時候便看到他來回踱步走著,臉上是從未見過的不安和焦急。
“三弟啊,你也別擔心了,一定會母子平安的。”
“是啊三哥,三嫂嫂一定會吉人自有天相的,母親也在替她和孩子燒香祈福呢。”
沈則懷什麽也沒有說,隻是看了她們一眼,雖聽說他們這麽說但他還是依舊靜不下心來,也是到了這一刻,他才能完全理解之前冷之廷在手術室外等秦諾那種心急如焚的感覺。
楊玫和沈則羽見狀,也似乎被他的情緒給帶動著,“姨嫂嫂,這生孩子需要多啊?我記得以前小寶出生的時候好像挺快的是不是啊?”
“嗬,”楊玫輕笑一聲,“這個啊也不好說,看個人的情況吧。”
沈則羽又瞄了沈則懷一眼,“我見三哥這麽緊張我也跟著緊張起來,生孩子是不是很痛啊?”
“是啊,這女人這一生要經曆的也就是生孩子最痛了,母親說這就是在鬼門關走一趟一點也不誇張,不過……”說到這裏,楊玫像是回憶起了自己所經曆過的,“當看到孩子平安出事的那一刻,你就會覺得之前所受的痛都是值得的。”
想到小寶,楊玫臉上就像是籠著一層柔和的光。
“剛開始懷孕時會孕吐,肚子漸漸大了之後呢行動會不方便,有時候就連睡覺翻個身都會覺得困難,好不容易熬到孩子出來了……”說到一半便看沈則羽神情緊張,“不該跟你說這些,你還沒有經曆倒先把你給嚇著了。”
“不會啊,”沈則羽搖頭,“我隻是覺得,做為母親真的很偉大。”
楊玫輕歎一聲,臉上帶著淡笑,“可不是嘛,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每個女人都要經曆的,所以再累再辛苦如果身邊有個深愛自己,體貼的男人的照顧著,你就會覺得心甘情願……長安,真的很幸運!”
說最後一句的時候,她的視線落在了額頭抵著牆壁的沈則懷身上。
沈則羽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有些哭笑不得,這個樣子的沈則懷還真有點不像是她所認識的三哥。
“嗯,我也的挺羨慕三哥和三嫂嫂之間的感情的。”沈則羽像是有感而發。
楊玫看著她眼眸浮上一層淡笑,“你也有啊,還有這些經曆你以為也都是會體驗到的。”
是啊,也有一個深深地愛著自己,隻是她沒有長安那麽幸運,那個深愛自己的人不能陪在自己身邊。
昨天冷之廷告訴自己,蕭風被轉移到了市裏麵,她真的不知道下次見麵會是什麽時候,還是……再也見不到了。
楊玫看她眼眶微紅,拍了拍她的手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嗯。”沈則羽彎起嘴角朝她一笑。
這時手術室門突然打開,就在他們都以為是孩子順利出生的時候,卻看到醫生滿頭大汗的出來,神情嚴峻地看著沈則懷說道,“沈三爺,三太太有難產的跡象,還請您……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這句話,無疑是晴天霹靂。
“什……什麽叫難產的跡象?”沈則懷差點沒反應過來,幾乎是咬著牙關問出來的。
醫生抹了抹額前的細汗,“胎兒較大,且三太太有些使不上勁……”話還沒說完,沈則懷就已經往手術室跑了進去。
“誒……三……”
沈則羽急得眼淚都出來了,“怎麽辦……這可怎麽辦才好啊?”
“別……別怕……”楊玫雖說著安慰的話,可她的手也在忍不住地顫抖著,“長安運氣一向不錯,這次……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這時,沈老太太在陳嬸的攙扶下也趕了過來,“怎麽樣了?懷兒呢,怎麽沒看到懷兒?”
“母親……”沈則羽哭著過去抱住她,“剛剛醫生說三嫂嫂有難產的跡象,三哥……三哥一擔心便跟著進去了。”
沈老太太雙腳一軟,險些沒站穩,“怎麽會……”
“老夫人,您別擔心,”陳嬸在一旁勸著,“有醫生在裏麵呢,一定會沒事的。”
沈老太太被扶著坐在長椅上,手中的佛珠急速地轉著,嘴裏一直念叨著,她希望母子平安,哪怕是讓她折壽十年,她也願意……
手室術內,沈則懷不顧醫生的阻攔便往裏麵衝,他什麽都來不及看,視線隻是死死地盯在長安的臉上,他怕他若隻是在外麵守著,若是真的有個什麽三長兩短,他會再也不到她。
“長安……”沈則懷緊緊握著她的手,一開口自己就先紅了眼眶,她太虛弱了,好像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碎掉了瓷娃娃,
長安半睜著眼睛,看到他出現,嘴角勉強地劃過不抹笑,“你不能…不能在這裏。”
“長安,堅持住……想想我們的孩子,他就快要出來和我們見麵了,你不是幫他把名字都取好了嗎?”
醫生這時說道,“三太太,已經看到孩子的頭了,再加把勁啊!”
“聽到了嗎,長安,”沈則懷急切地喚著她,“我們說好的,還要教他做生意的,你忘了嗎?”
長安緊閉著眼睛,她覺得整個身子就像被一團火給團團圍住,身子正在使勁地往下沉,她想浮上來,而奈何已經筋疲力盡了。
隻剩下一股牢牢抓著自己手的力量……
“長安,你不能放棄,你一定不忍心拋下這個孩子,也不忍心留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你想想父親,他會在天上看著你的,還有二哥,你想想他們啊……”
好累……
長安想閉上眼睛好好地睡個覺,可是卻有個聲音一直在吵著自己,而且是帶著哭腔的聲音。
他哭了……
那個被他放在心尖上的男人哭了……
不,不可以……
他說得對,她怎麽忍心丟下他和孩子,她不能死,孩子也不能,一想到要把他一個人留在這世上,便會覺得鑽心地疼……
她用最後的一絲清醒,死死地抓住那股僅剩的力量,她不能放棄,她不能就這樣認命,她和他還有好多好多事沒有完成……
終於,她聽到了孩子響亮的啼哭聲……
還有,她沒有放棄。
“長安,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