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雲端美人
七年之後,終年雲霧繚繞、百花爭豔的鬼穀幽境中,一道白衣身影恍若輕靈的蝴蝶,在陡峭的山崖間穿梭來去,帶著些許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妙意味,看的人心神恍惚。
不遠處,一個玄衣男子淩波涉水而來,按下身形,望著那飄渺難尋的人影,一張俊美且魅惑天成的臉上盡是絲絲縷縷的溫柔笑意:“心兒!”
身處半空的白衣人聞聲,隨手將崖壁上早已看中的一株五色花摘下,扔進背後背的藥簍中,然後足尖一點石壁,就如同隨風起舞的樹葉一般,姿態悠揚地緩緩降下。
“師兄。”沁涼如山澗泉水般的悅耳女音,那人轉過身,露出一張足以令天地都為之動容的臉孔。秋水為瞳,橫波瀲灩,春花為貌,精致無雙,肩若削成,腰如約素,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綠波。這樣的女子,似是鍾天地靈氣幻化而出,舉手投足間都透露著飄渺的美感,恰如水中望月,霧裏看花,一顰一笑都似是隔了雲端,叫人在麵對她時連大聲說話都辦不到,生怕瞬間便會驚擾了這個不想醒來的夢境。
“就知道你一定是在這裏。”接過她手中的沉甸甸的藥簍,與她並肩前行,男子漆黑如夜空的深邃眸子中光芒閃爍,就像是將漫天星辰都揉碎了納入眼中,璀璨奪目地令人歎息。這般樣貌,不是當年那闖入裂金國後宮的俊美少年又是誰呢?
“嗬嗬,就知道師兄最了解我了。”輕笑出聲,好像撥雲見日,女子周身雲遮霧罩的感覺在頃刻之間散去,露出最真實明媚的笑靨:“說吧,今天特意來尋我可是有事?不然你可不會拋下樓裏的事情來我這裏。”雖說這幽冥鬼樓和鬼穀幽境僅僅一湖之隔,但卻是猶如兩個世界,如果不是有事,他絕不會來打擾於她。
“這話說的……”玄衣男子鬱悶地伸手揉了揉她的發頂,麵上的神情帶了寵溺卻又有幾分無可奈何:“丫頭,在你心裏,師兄的形象就這麽差啊?”
若是有幽冥鬼樓的人在場,隻怕當場就會以為自己神智不清了。開玩笑吧,他們那生殺予奪、變化無常的陰邪樓主澹台沉炎什麽時候會露出那樣的表情!那不是跟普通男子沒什麽兩樣,又怎麽對得起他活閻羅的稱號!
“跟隻知道剝削我的師父比,你該是很好的好人了。”毫不客氣地將他的手抓下來,即墨無心不依不饒地繼續之前的那個問題:“難道是又有不守規矩的人前來求醫了?”
三年前,自從師父鬼穀老人過世,即墨無心便成了這鬼穀幽境的主人,並在繼她師父之後,成為了名滿大陸的醫者。一雙纖纖素手,卻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回天之力,號稱但凡有一口氣在者,皆能將之給救回來,是以江湖人稱鬼穀醫仙。而世人皆知,鬼穀醫仙從不出穀,如若要她出手救人,須得親自前往鬼穀幽境,闖過穀裏的垂雲蔽日陣並得她眼緣,方能現身一治。
雖說條件苛刻,但前來求醫的人依然是趨之若鶩,隻為那妙手回春的驚世之能。不過,即墨無心自認不是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垂雲蔽日陣本非等閑之人能過,一年之中能入她眼的更是少之又少,所以很多人在情急之下都會忍不住硬闖,而通常出現這種情況,便需要幽冥鬼樓的人出手鎮壓。無論澹台沉炎在江湖上的凶名是何等顯赫,但更多的時候他卻是心甘情願地在為這小丫頭充當著打手一角。
“這種事情值得我親自來尋你嗎?”優美的唇角略帶邪氣地向上揚起,澹台沉炎隨意地挑了挑她的發梢,言語帶笑:“心兒,今日可是你十六歲的生辰,莫非連這個都忘了?”
“我的……生辰?”原本前行的腳步不經意地頓住,即墨無心飛揚跳脫的神情瞬間便似是沾了塵埃,黯淡地叫人心疼:“是啊,我的生辰……我居然,連這個都忘了呢。”
十六年前的今天,她在裂金國的冷宮裏出生,除了她的母親和貼身侍女花梨,再沒有任何一個人為她高興。這樣的日子,的確,是值得紀念的。
“既然說好了每一年的生辰都要過,那就不要愁眉苦臉的。”抬手輕觸了觸她吹彈可破的粉嫩臉頰,澹台沉炎的黑眸變得有些幽深:“笑著去咀嚼從前的苦痛,我們才能記得更深刻,幸福也才能顯得更真實。”
他明白她的心思,她想記著的,他就替她記著,即便回憶過去的痛苦是種折磨,那也有他陪著一起慢慢品嚐。所以,他不會強求她忘記,更不會勉強她快樂。
“我知道,”眼底的晦暗在三言兩語中淡去,再次抬頭,即墨無心的表情卻是問詢:“師兄,若是我沒記錯的話,師父說我年滿十六歲時便可以出穀了?”
“嗯,老頭子是這麽交代過。”腦海中回響起鬼穀老人臨終之時的叮囑,澹台沉炎不由劍眉微蹙:“心兒這麽快便想出穀了?”
“總不能,待在這裏一輩子吧。”咬了咬唇,即墨無心抬頭望天,精致的麵容上帶著與年齡極不相符的滄桑與落寞:“有些事情,總得做完才安心。”
深深地望著這樣的她好一會兒,澹台沉炎才終於是露出了一個一如往常的清淺笑容:“好吧,小丫頭長大想飛了,那就去吧,別忘了帶上你那幾個婢女就行。”
“不會忘的,師兄放心便是。”展顏一笑,即墨無心奪過他手中的藥簍就往自己的住處跑:“那我就先回去準備了。”
“好。”含笑目送著她急速遠去的身影,澹台沉炎臉上的笑意卻是逐漸地消散開來。沉聲向著某一處開口,他的聲音少有地冷冽:“放出話去,鬼穀醫仙出穀遊曆大陸,鬼穀幽境從此封閉。”
“是,謹遵主人號令!”看似無人所在的地方傳來低低的應和之聲,清風過耳,那接令之人已是去得遠了。
澹台沉炎獨自立於當地,目光將四周景色流連一遍,這才轉身毫不猶豫地離開。
她要展翅,他不會阻止,她要翱翔,那他就給她廓清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