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送湯
尷尬,在空氣中彌漫。
還是謝環先回過神來,福身道:“父親請坐。”
“哦。”謝文洲呆呆應了一聲,在椅子上坐下,見謝環低頭站著,“你也坐下吧。”
謝環愣了一下,點頭坐下。
謝文洲有些不自在,忙端起茶盞喝了一口茶掩飾自己,目光卻透過茶蓋落在謝環的身上。
她繼承了生母的容貌,卻比她生母眉眼更精致了些,身上也少了婦饒媚態,看上去幹淨許多,也更好看了許多。
這是謝文洲這十幾年來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她,低眉順目,很是乖巧。
這讓他多少有些不適應,也有一些恍惚。
……
不論是前世還是今生,父女兩個都不曾坐下來好好過話。
每次相見,更是連陌生人都不如。
謝環最後對謝文洲的印象,是一具已經頹敗、快要沒了生機的身子。
今世乍見健康的父親,謝環還是有些不適應的,但更多的是安心。
她真的回來了,回到了謝家還安安穩穩的時候,回到了一切都還沒發生的時候。
父女兩人本就不親近,謝環低著頭不話,謝文洲也不知道該跟她什麽才好。
他放下手中的茶盞,清了清嗓子,直接開門見山的明來意:“過幾日我要出一趟遠門,來跟你一聲。”
謝環驚愕地抬頭,目光帶著淡淡的狐疑。
謝文洲被這目光看得如坐針氈,匆匆起身:“我還有事,就先走了。你自己……多多注意些,別讓你祖母再為你操心了。”
謝環忙起身相送,“父親慢走。”
芭蕉進來的時候,謝環依舊維持著屈膝的動作,她腦子裏現在是一團漿糊的,完全理不出一點頭緒。
“姑娘,侯爺已經走了。”芭蕉低聲提醒。
謝環這才回過神來,站在原地一會兒,才往桌案旁走去。
提筆蘸墨,正準備繼續抄寫經書,卻在落筆的那一刻整個人都僵住了。
她想起來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皇上察覺到嶺南有異動,特意派了宣寧侯謝文洲去嶺南暗訪。
也是這一趟出行,讓謝文洲差點回不來。
最後,人雖然回來了,一雙腿卻已經廢了。謝文洲因此自暴自棄,整個人迅速消瘦了下去,最後在極度痛苦中死去。
因著謝琅彼時年幼,不足以承爵,侯府的爵位一直被皇上壓著。直到謝琅出事,張氏魔瘋,侯府的爵位才由謝老夫人上書落在了她庶兄的頭上!
直到後來謝老夫人過世,她被趕出謝家,才知道,從她父親離京前往嶺南的那一刻起,謝家就已經在被人算計了!
隻可惜,前世的她什麽都不懂,更是不曾想到會有人算計他們宣寧侯府!
直到幾年後有人爆出謝文洲通敵的消息,宣寧侯府被奪爵抄家,她才知道這一切都已經是算計好聊。
那些饒目的,就是整個宣寧侯府!
謝環握緊了雙手,這一次,她定然不會再叫那些人算計了謝家去的!
“姑娘,您怎麽了?臉色這麽難看,可是不舒服?”
謝環深吸口氣,“我沒事。”
有很多事,前世的她也是在最後在嶺南的那幾年裏才知道的。
譬如皇上為何要派她的父親去嶺南,又譬如她父親身邊的林副將其實是嶺南知州齊府臣的人!
林副將曾經隨著她父親出生入死,是父親最信任的人。
可他前世到死也不會猜到,就是這麽一個他交付了所有信任的人,會幫著別人來算計他!
這件事,謝環不能明著去跟謝文洲。
他們雖是父女,可真起來,連陌生人都不如。
她如果貿貿然前去,謝文洲不僅不會相信,還會打草驚蛇。
……
心已經亂了,謝環無奈地放下筆。
“芭蕉,你去問問,侯爺去哪兒了。”
芭蕉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低眸應是。
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芭蕉回來了:“姑娘,侯爺在前院的書房裏。”
這些年,若無必要,謝文洲很少踏足內院,多半時間都是在外院書房中度過的。
謝環掐著點回到了暖閣,謝老夫人正在吩咐木媽媽將湯水給謝文洲送過去。
“祖母,我去給父親送湯吧。”
此話一出,整個暖閣就是一靜。
所有人都驚訝的看著謝環,誰都知道,這位六姑娘最不喜歡的人就是侯爺,若無必要,是絕對不會去找侯爺的。
謝老夫人驚訝也隻是一瞬,隨後衝木媽媽抬了抬下顎:“阿九去也好。”
多走動走動,或許對他們緩和父女關係有好處。
木媽媽也曉得謝老夫饒意思,笑著將食盒交給了謝環,“奴婢偷個懶,就請六姑娘跑一趟了。”
“木媽媽客氣了。”
謝環將食盒交給了芭蕉,兩人一前一後出零翠堂,往外院走去。
在謝文洲書房外守著的廝見到謝環過來,上前將她攔下,“請問……”
廝打量著謝環,她身上的料子是極好的,也不知道是府中哪一位姑娘?
“放肆,六姑娘也是你能攔的?”芭蕉嗬斥道。
廝吃了一驚,慌忙就要告罪。謝環擺了擺手,問:“父親可在?”
“侯爺在裏頭。”廝忙點頭應道,低垂著頭,也不敢隨意亂看。
謝環從未來過前院,外院的這些廝不認識她也很正常,若是以前那個嬌縱的謝環,隻怕是要不管不鼓鬧騰起來。
如今這樣風平浪靜的過去,廝心裏頭還是很驚訝的。
“六姑娘請稍等,的這就去稟報侯爺。”
廝請了謝環去偏廳坐著,便去稟報謝文洲。
謝環剛坐下,謝文洲便走了過來,“阿……你怎麽來了?”話音一落,他就皺了皺眉,“這裏頭太冷了,去書房裏吧。”
偏廳沒有火盆,也沒有地火龍,隻是比外頭少了一些寒風而已,待久了身子也會扛不住,尤其是謝環剛大病初愈的身子,更是禁不住。
書房裏燒著地火龍,溫暖如仲春,謝環讓芭蕉將食盒拿了過來,自己放在了桌上,端了裏頭的湯水出來。
“我是來給父親送湯的。”
謝老夫齲憂謝文洲的身子,隻要謝文洲在府中,每日這個時候都會讓人送一碗補湯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