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曹家舊事(二)
“你們發生什麽事了?怎麽我聽著曹姑娘不像是因為颶風過境而死?”
王昫皺了眉。
“我姐姐當然沒死在颶風裏,在颶風來之前,她就被逼死了!他們都該死!都該死!”
曹老爺一把捂住兒子的嘴,連連向四周點頭道歉。
周圍人早就不爽這一家子了,奈何沒那個條件遠離,隻不滿地嘟囔了幾聲,往遠處稍稍移了移。
兒子不喊了,曹老爺才放開他,歎了口氣道:“我了很多次了,你姐姐是自戧的,與他人無關。以後不準再那麽了,聽到沒有!”
曹家子眼神淩厲,一臉不服。
曹老爺抬手就要打,看著他倔強的臉又不忍心打,反手給了自己一巴掌。
“你要怪怪我!當初若是吃的我的肉,喝的我的血,你姨父不會死,你表哥就不會失去父親,他就不用寄人籬下,也不會有怨恨,你姐也不會死!”
曹老爺連著扇了自己兩巴掌。
曹家子見了,撲過去攔著,口中道:“爹,我答應,我答應還不成嗎!”
何娘子捂著臉嗚嗚哭著,羞愧自責。
王昫等人已經聽呆、看呆了。
王昫敏銳得聽到了一個詞——自戧。
“曹姑娘是自殺的?”
一個他們救了兩次的人最後仍舊自殺而死,這讓他們之前救饒事變得無比可笑。
王昫不由想起當初任舒的話來,這可真是打他的臉!
曹老爺不發一語。
何娘子哭了一會,擦了淚道:“是。因為那次失蹤,街坊鄰裏都知道她獨自在外麵三三夜根本不清,清白有瑕。
曹家名聲一落千丈,他們出門就能聽見風言風語,後來哪怕在家都能被人堵上門罵他們敗德。故交紛紛遠離,客人再不上門。姐姐他們沒有辦法,就想離開春城,回曹家村躲一陣子避避風頭。
鋪子的事就交給了我兒子。
都是我的錯!”
何娘子打了自己一巴掌。
“大妹,別了,和你沒有關係。”
曹老爺痛心道。
“不,姐夫,你讓我吧。這些,我一直想找人話。何況他們救了秀秀兩次,也沒什麽不能知道的。”
“你這是何苦呢?”
曹老爺無奈。
“想必秀秀和你們過她要成親了吧?我知道她走前去見過你們。”
王昫等任點頭。
“成親是我提議的。當初我以為他心中是有秀秀才糊塗將她騙出府關著。秀秀因此婚事艱難。我便想著不如讓秀秀和我那兒子成親,一來,秀秀不用怕被夫家道;二來也能成全了他的心思。沒想到他竟然是要她的命…”
“春柳你們知道嗎?”
眾茹頭,那個背主的丫頭。
“看來秀秀和你們過。那我就不用多前情了。那個背主的丫頭,我竟然還向姐姐求情,饒了她一命,我真是該死!”
何娘子話沒兩句,又是一巴掌揮在自己臉上,下手狠辣,看得王昫等人都替她疼。
“你們估計都覺得我姐姐一家子很傻,連那樣的話都相信。一個不能隨意出府的丫頭,一個每月隻有一吊錢的丫頭,能找到模仿我兒子筆跡的人,還能找到人和屋子看著秀秀。我們都是經曆了半輩子的人了,能看不出來嗎?”
“那你們怎麽不繼續查?隻賣了春柳,就揭過了這事?”
王昫沒忍住,問道。
何娘子抿了抿嘴道:“那是因為姐姐、姐夫仁義。這幾年來照看我們母子不,對何垣更是處處忍讓,就連比他十歲的表弟都要讓著他。”
王昫就要開口問話,被武德帝攔住了,怏怏閉了嘴。
“春柳發賣後,我們一直都不知道是被他暗中買下的。直到我們回到曹家村的第二,春柳到了曹家村,將秀秀失蹤三三夜,去向不明的事情告訴了曹家村的族長和村裏的人,義正言辭得指責她敗德,有辱曹氏門楣,應該浸豬籠!曹家村人知道後對著秀秀,甚至是姐姐、姐夫惡言相向,更揚言要將他們趕出曹家村,從曹氏族譜中除名。”
“不是,曹秀秀什麽時候失了清白了!?”
王昫聽到這,再忍不住問道。
“她失蹤三三夜,不清自己,在曹氏族人看來就是失了清白,就是敗德,就要浸豬籠!世道對女子何其嚴苛!”
何娘子嗚嗚哭了好一會才繼續。
“秀秀年紀,根本承受不住這樣的指責,百口莫辯,又看著爹娘被她所累,受盡唾罵,為了證明清白,一頭撞死在了祖堂裏。姐姐親眼看見女兒在麵前死去,受不住打擊倒下了,是被姐夫背出來的。醒來後一夜白頭,再後來就成了這樣。”
“曹家村自然待不下去了,隻能回到春城。那時候我才知道,姐夫竟將曹家房子、鋪子全給了馬畜牲。那畜牲改不肯讓他們進門!都是我的錯,我沒教好孩子,我愧對姐姐、愧對姐夫、愧對夫君和何家列祖列宗!”
何娘子羞慚,將臉埋進雙手裏,眼淚漫過指縫,涓涓而下。
任舒等人唏噓不已。
“這是我們欠何家的,欠你們母子的。大妹,我了很多次了,你沒有對不住我們。別哭,也別難過了。二,照顧你姨母。”
曹二靠在何娘子身上,輕輕摸摸她捂臉的手,道:“姨母,你別哭。”
“曹老爺,你們欠何家什麽?”
這得欠了多貴重的東西,竟用全部身家歸還後,對方還不依不饒得讓他們搭上了曹秀秀的一條命!
“我和我兒子能活著全靠大妹的夫婿,沒有他就沒有我們。”
“七年前,我們兩家結伴同遊蜀洲,不幸遇到霖動。當時我抱著二和何大哥還有他兒子躲在一塊巨石頂起來的一片空間鄭我家夫人和女兒則剛好和大妹在另外的地方。
四周一片黑暗,也很安靜,我們能清晰得聽到彼此間的呼吸聲。
我們喊救命,並沒有人回應我們,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到。
剛一歲多一點的二害怕得直哭,哭了一段時間後又嚷著餓。我隻能抱著他不停哄著,哄到他哭累睡著了。
何垣當時也很害怕,一遍遍得叫著爹。
何大哥隻悶聲應了兩句,便告訴我他腿應該是被石頭或者什麽東西壓斷了,根本動不了。
我們倆也不敢隨意動,頭頂上是石頭和木頭,怕動了大家全死。
就這樣不知道在黑暗中待了多久,一直都沒等到人。二被餓醒,繼續哇哇大哭。
後來他就不怎麽哭了,氣息越來越微弱,我叫他也幾乎沒有回應。
不僅他,何垣也沒再叫何大哥爹,何大哥叫他的時候,他最多應個兩字。
從來沒有過的恐慌爬上心頭,就在這時候,何大哥突然他好像摸到什麽軟乎乎的東西,好像能吃。
我們欣喜若狂,就著黑暗,我摸到了他的手,拿到了他手上的東西,確實軟乎乎的,還有溫度。
我將那東西喂進二嘴裏一塊,自己吃了一塊,何垣那便由何大哥喂著。
有了吃的後,何大哥又找到了喝的,隻不過那喝的一股血腥味,還特別粘稠。我那時候才明白之前吃的是什麽。”
王昫先是茫然,後來突然明白過來,立時起了生理反應,一陣惡心。
武德帝也明白過來,幹嘔著,自己覺得不好,那手捂住了嘴,將到了嗓子眼的惡心強硬的塞回了肚裏。
古萱和蘭香茫然不解,想問看氣氛不對,又沒問。
劉秀秀攬著安靜的曹娘子雙手直抖,惹得後者張開手臂抱住了她,口中不斷著秀秀不冷啊,不冷,娘抱著你,一點都不冷。
曹二雙手緊握,神情嚴峻。
這故事他聽了至少有十多遍了,每次他和表哥發生爭執,心中氣憤的時候,曹老爺就會給他講上一邊,次次都比現在講得更細致。
末了,曹老爺總會一句,他們爺倆的命是何姨父救的,他們不能向何姨父報恩了,那就得對姨母、對何垣好!要對得住這份恩情!
“後來的事情你們應該也能猜到。我們獲救了,靠著何大哥的血肉,我們活下來了,可他血盡而亡,死的時候身體一半血肉模糊,連個完整的屍首都拚不起來。”
曹老爺忍不住唔了聲,眼淚如瀑布般落下。
蘭香和古萱這才明白,想到那個景象,兩人立時黃水都吐了出來。
“我們好不容易收斂好他的屍首,就扶靈回鄉了。之後夫人為了方便照顧大妹母子,將兩人接進了府裏住著。再後來的事你們大約也知道了。”
眾人一陣安靜,王昫胸中難受的不行,還惡心得很,都沒話。
“曹秀秀不知道何家救過你們父子倆嗎?”
任舒問道。
當初在車板上,她可是隻字未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