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櫃藏酒

  我在電視上看到過的太平間裏總會有一條悠長而陰森的走道;皮鞋走在上麵,“踏踏”的節奏令人想入非非。礦醫院的太平間裏竟也有一條走道。隻是,這條走道並不是很長,頭頂上單調排列著的冷光燈管兒也沒有忽明忽暗一閃一閃的。尤其老男人腳上的水靴子踩在地板上麵,比皮鞋的音效差了不知多少,再加上他嘴巴裏那似乎是沒完沒了的絮叨,我都有點兒感覺無聊了。為什麽太平間就不能跟人間有點兒差別呢?


  “這個月生意不好,隻有兩具屍體。其中一具是一個剛滿45歲的精壯男人,喝酒的時候突發心髒病,120拉過來的;搶救時死在了手術台上。家屬鬧騰著要醫院賠償,醫院也不承認有責任,一來一回,事兒就沒法了結。這人也不能入土為安,隻能存在這兒;


  還有一具是個七十多歲的老太太,胰腺癌。光是在這裏住院也得住了有一年多,病當然是沒治好,診療費、手術費、針藥費、看護費、床位費,賬麵兒上前前後後欠了醫院不少錢。家裏見人沒救回來也就不想再往外掏錢還給醫院,幹脆連屍體也不來領了;最後還不定怎麽著呢;


  唉!你說人活這一輩子究竟有什麽意思?在世時為五鬥米折腰、為爭名奪利而不得安生,死了以後本尋思著總能安生躲過那些了吧,沒成想還是不行。你本人是不爭了,家裏人還是要爭,利用你的屍體爭。有些人活著的時候整天咋咋呼呼,看著好像挺厲害的,死了還不是一樣躺著動不了;能不能入土為安都得是別人說了算;


  看屍體這活兒可是不容易幹啊,哪兒像外麵說的那麽多油水?過來這裏的都是光溜溜□□,別說金首飾了,連個熱乎屁都沒有一個。說什麽看太平間的把屍體上的肉割下來賣給肉聯廠做火腿腸、做包子餡兒,那更是扯淡!病死豬肉那麽便宜,誰還費這個勁啊;

  白天這裏都沒幾個人過來,晚上更是靜得連死人都難受;要是不喝上兩口烈酒,怎能鎮得住這裏陰濕的邪氣兒?可是院裏又要搞什麽形象工程,虛頭巴腦的,非得不讓喝酒;連我這兒都算上!那些帶著大眼鏡片子、捧著大本子的天天過來檢查,收走了我好幾瓶子二鍋頭!就會拾掇活人,有本事他們怎麽不進來這裏檢查檢查……”


  不知道老男人是不是對著屍體的時間太長,習慣了沒人給他搭話,隻是自顧自地說個沒完沒了。他用鑰匙打開鎖住的冰櫃門,一股帶著藥水味兒的寒氣迎麵撲過來。他大力抽出一個格子,裏麵裝著的是老太太的屍體;我看到了一雙皺巴巴的腳。


  老男人又抽出另一個冰櫃格子,裏麵沒有屍體,竟是他藏的幾瓶酒。猶如禁欲良久的嫖客看見了□□,他緊抱著酒瓶子,縮到一邊的角落裏,猛灌了幾口,最大限度地安慰著身體的饑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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