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髒紗布

  紅疹伴著低燒,我渾渾噩噩地過了兩天。


  清醒過來是在一個下午。


  我看到自己的十根手指頭全都被紗布包紮了起來,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這究竟是什麽鬼。


  我躺回到床上,看著偏西的陽光從窗玻璃上慵懶地照射進來;突然就想起了孫思遠。癱瘓的他躺在那個小屋的床上度過了那麽多個日日夜夜,是不是也會有一個這樣的下午,他從夢中醒來,看著陽光鋪在床邊的地上;他會想些什麽呢?他會想要融進那陽光裏嗎?我的腦子裏響起了一個聲音:不是這個世界拋棄了他,而是他拋棄了這個世界。


  撒在地上的陽光從白色變成銀色,再變成灰色,最後則墮落進了周圍的一片黑暗中,與之沆瀣一氣。有開門的聲音,會是小偷嗎?真令人不安,看到這麽一個破爛不堪的家,他一定會覺得委屈極了。


  黃色的燈光亮了起來。


  “夢露,你醒著呀,那怎麽不開燈啊?感覺好一點兒了沒有?還癢得厲害嗎?我看你老是抓那些紅疹,就把你的手指頭用紗布給包了起來。你忍一忍,很快就會好起來的。瞧,你胳膊上有一部分疹子已經結痂變幹了。晚上我給你煮點粥,放百合,祛濕的……”


  餐桌上。黎明看著我,我看著粥,各種的惡心。


  “夢露,你知道我今天為什麽會過來這麽晚嗎?因為學校裏出了一點事,孫天嬌受傷了。也不知道是怎麽搞的,大家正好好地上著課,突然有一塊石頭飛進來砸破了教室裏的一塊窗戶玻璃,孫天嬌剛好就坐在那裏。當時碎玻璃飛濺,可把大家給嚇壞了。最後孫天嬌的胳膊被劃傷了好幾處,肘關節最深的一處傷口縫了四針,這萬幸是沒有傷到臉……”


  黎明這擔心真是多餘,孫天嬌那麽漂亮的一張臉蛋兒,老天自然會庇佑;如果是我的臉,就用不著麻煩它庇佑了。想起豁嘴兒曾經說過的一句話:誰都願意幹錦上添花的事兒,誰都不願意幹雪中送炭的活兒。


  白色運動鞋起身到灶台邊,端回了一碗芫荽水。我覺得更惡心了。


  “哎夢露,你手指上的紗布怎麽弄髒了?你剛才起來過嗎?幹什麽了沾到這麽多泥?你該不是出門了吧?你現在可還不能見風啊。學校裏,我已經給你請了假了。痊愈之前,你一定得乖乖地呆在家裏……”


  我看著那些粘在白色紗布上的泥和土,完全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做過什麽;但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一定沒有拿起石頭去砸碎玻璃劃傷孫天嬌;因為我知道那是誰幹的,是豁嘴兒。那天她在孫天嬌家門前來回踱步時的樣子預示著她一定會這麽幹——孫天嬌的肘關節縫了四針,為那四顆羊拐骨。


  夜晚。


  電視機裏隻剩下了雪花。我坐在凳子上,沙發被豁嘴兒霸占著。我用懷疑的眼光看著她腳上那雙薑黃色的鞋子,但是她不承認,卻又並不多作解釋。我是越來越不了解她了;好在我從來就不了解她。


  豁嘴兒把黎明留下來讓我在臨睡前必須喝下去的芫荽水直接扔了出去。我承認,她倒是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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