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顆羊骨
管事兒的“大明白”提著銅鑼走在路祭隊伍的最前麵,時不時地敲三下,喊一嗓子:“哭!”整個隊伍就會停下來,像被按到按鈕一樣捂著臉“哇哇大哭”。子女們或許真能擠出眼淚來,那些純粹友情客串的親戚們則隻能拿著白布捂著臉裝模作樣。說不定此刻在九天之外,某個形大如天的物體正看著這樣一隊人,應該就跟我蹲在地上看一隊螞蟻搬家一般。
豁嘴兒饒有興致地跟著路祭隊伍,繼續緩慢地朝老林進發;我卻被一雙油漬麻花的翻毛勞保鞋給叫住了。
是賴子。他和他父親被臘八的大舅請過來負責這場持續三天的“豆腐湯”宴席。我自然是不想搭理他的,但是他叫了我,那我就跟著他往邊上走,離開了圍觀路祭的人群。
賴子在一戶人家院牆根兒站住腳,將手伸進他的褲子口袋裏摸索著。翻毛勞保鞋左邊那隻外側有些開線了。
四顆羊拐骨。被清理得很幹淨,沒有一丁點兒殘留的肉渣和筋,煮過,晾過,曬過,沒有腥味兒和膻味兒。賴子將這四顆骨頭從褲子口袋裏摸出來,伸到我麵前。
我沒有接。
他拉起我的一隻手,將這四顆骨頭放在了我的手心裏。“你可能不相信,是鴿子主動找我的,她說,她想要四顆這樣的骨頭;我答應了給她,可是,還沒等我給她,她就死了。我不想欠死人的。”
太陽已經沒有了光芒,可是我手心裏的這四顆骨頭卻是溜光水滑,散發著玉石一樣的光澤。
“這個賴子可是出了名壞得淌水兒,家裏開羊湯鍋殺羊嘛,就拿著羊拐骨作誘餌,到處占女學生的便宜;當初他能答應給鴿子這四顆羊拐骨,還不定是占了鴿子多大便宜呢!這個傻鴿子,明知道賴子以前就一直對她不懷好意,還敢白白地自動送上門兒去!”
賴子已經離開了,現在站在我麵前說話的是豁嘴兒。
“哎夢露,我覺得這事兒不對呀!你知道的,鴿子可是從來都不喜歡玩羊拐骨的。她的兩隻手平衡性差,連沙包都接不住,怎麽玩得了這個?那她跑去找賴子要這四顆羊拐骨幹什麽?太奇怪了!”
薑黃色的鞋子在我麵前蹭來蹭去,豁嘴兒在思考。我不是不想幫忙,隻是,如果這是連豁嘴兒也無法馬上解開的難題,估計我也幫不上什麽忙。
“是孫天嬌!一定是她!她喜歡玩這些東西!一定是她叫鴿子去找賴子要的!沒錯,一定是她!”
豁嘴兒說是她,八成就是她。我記得我不止說過一遍,孫天嬌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女孩子,長得漂亮、成績又好;那麽巧,優秀的女孩子總是多才多藝,她能歌善舞,就連玩遊戲都比一般的人厲害。玩沙包和羊拐骨就是最值得她自誇的一項技能之一。
遠處的喇叭聲還在響著,路祭的隊伍停在橋頭燒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