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能忍耐

  “我這次去看我二叔,他還向我問起了你的情況。我把之前鴿子的事情跟他說了,他有點兒擔心你,不過我告訴他說你很堅強。他要我多陪陪你,他說,等他那邊的事情告一段落,他會再過來看你。他還介紹了兩本書,要我找出來給你看;你知道的,我二叔房間裏的書實在是太多了,一時間我還沒有找到;不過我會抓緊時間,等我找到了,我會馬上拿過來給你……”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說謝謝,但我沒那個雅興。


  白色運動鞋的前掌在地麵上連續換了好幾個位置,看得出是有什麽問題困擾著它。


  “夢露,你、你想不想跟我說說,關於學校裏這兩天的傳言的問題?就是,就是那三個自稱是被砸破了頭的女同學。呃,我知道,有時候流言蜚語也不能完全相信的,但是,我們都看到了,那個出來說話的女生確實是頭部受了傷。那麽,當時的情況,到底是什麽樣子的……”


  我早就說過了,豁嘴兒當時那麽幹肯定會惹出麻煩來;要知道,這樣的例子可是太多了。看看監獄裏那些因為受不了長期家暴而對施暴者還手的死囚犯,還有什麽委屈和欺壓是忍不了的?壞人打得你皮開肉綻沒人管,隻要你還一下手,馬上就會有真理的捍衛者跳出來跟你宣讀你觸犯了壞人的哪一項神聖而合法的權益。


  “夢露,人類之所以是這個世界上唯一的文明,是因為人類懂得用語言、友好和平地解決問題;以暴易暴從來就不是解決問題的好辦法。我們看新聞也知道戰爭帶給民眾的傷害是什麽樣的,多少人失去生命、失去親人、失去家園。把範圍縮小,個人與個人之間動粗,也是一樣會相互的傷害,一來一回,沒完沒了……”


  他好像說到了“沒完沒了”這個詞,說得真好,我現在就覺得他的說教真是沒完沒了。真奇怪,豁嘴兒怎麽不在這裏?如果她在,相信她一定能給這個滿臉正義的偽君子一個讓他心服口服的答案;這個答案多半跟拳頭有關。


  電視機裏所有的台都已經掛出了調試機器的花格子圓盤,宣布晚安。白色運動鞋卻還在繼續說教,莫非他又想在這裏過夜?我隻能忍耐,隨便想一些其他的事情。


  想起外婆了。那是一個停電的夜晚,記不清是停電還是不舍得打開電燈了,總之是小方桌上放著一隻啤酒瓶,酒瓶口上插著一隻白色的蠟燭,燭光不安分地跳來跳去,弄得整個屋裏的黑影忽閃忽閃的。我剛剛挨了表哥的揍,他不光揍我,還往我臉上吐口水。外婆坐在方桌前麵的小板凳上,用雙手攬著正在哭鼻子的我。“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他們那些人就是那樣,你是沒有辦法去改變的,隻能學著忍耐。”當時外婆沒說,“這樣”“那樣”,究竟指的是哪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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