賠我的肉

  豁嘴兒攪得臘八家裏雞犬不寧，讓他成為了整個黑金城裏的笑柄；這對向來好麵子的臘八來說，真比拿刀子捅他幾刀更讓他難受。我不知道我的哪一個表情暴露了我對臘八的一點點同情，馬上被豁嘴兒逮了個正著。她總是知道我心裏在想什麽。


  “夢露，我知道臘八對於你來說終究是與其他人不同，所以我並沒有拿出對付衛紅的招數來對付他。我沒有陷害他，也沒有冤枉他，你不用覺得內疚。臘八確實是在悄悄地照顧他外公，這你也親眼看見了，對吧？在做這件事之前，他就應該能想到他將會帶給他外婆的傷害，但是他還是去做了。既然他不在乎，那這一切的後果都應該由他自己來承擔，這對他很公平。”


  豁嘴兒有理有據，我心悅誠服。


  晚飯前的時間。


  我走進胡同裏，就看見鄰居鋼彈媽趿拉著繡花鞋，端著一小盤煉過油的豬肉，正在以她獨特的方式炫耀今天她家裏有肉吃。“哎喲！你們說我這是不是上了年紀就沒記性了，我兒子鋼蛋去了她姥姥家，我竟給忘了，居然在趕集的時候還是買了肉！我閨女大麗那可是從來都不吃肉的！這一盤子肉可就沒人吃啦！嗬嗬嗬嗬……”


  鋼彈媽還在笑，豁嘴兒突然跑過去撞了她的手臂一下；盛著豬肉的盤子“吧唧”倒翻摔在了泥地上；碎了盤子，撒了肉。


  “啊！你個該死的醜八怪！你賠我的肉！賠我的肉！賠我的肉……”


  鋼彈媽歇斯底裏的怒吼聲還在空氣裏顫抖著；豁嘴兒早就拉著我跑遠了。


  水渠邊，黑水“嘩嘩”地一如既往。


  “夢露，你瞅見剛才那副嘴臉了沒？還假模假式地說什麽買了肉沒人吃呢。既然沒人吃，那我就給你扔了，算是幫你忙了，還鬼叫個什麽勁兒？她喊的什麽？賠她的肉？嘿！那不是豬肉嗎？怎麽又成她的肉啦？哈哈哈哈……瞧那話說得，兒子不在家就沒人吃肉，閨女不是人啊？附近誰不知道她重男輕女，根本舍不得給大麗姐肉吃！哼！這樣的娘們兒，就是欠修理……”


  豁嘴兒將兩條腿搭在水渠邊上，薑黃色的鞋子晃悠著，好像作出了什麽豐功偉績，正等著被人歌功頌德。她總是有她的道理，不過，我倒是覺得大麗姐恐怕也不會感激她剛才的行為。好在她這麽做隻是因為她想做，並不是為了要得到大麗姐的感激。


  自從大麗姐上技校的學費錢被父親偷走買彩票全賠進去之後，她就一直呆在家裏；好不容易冥思苦想給自己找到了一條出路，說是要去跟後街的李裁縫學裁剪，鋼彈媽又死活不同意；說是因為李裁縫的兒子跟小珍私奔又墮/胎的醜聞讓李裁縫壞了名聲。窮人都很在乎名聲，因為那是唯一一個不用花錢就能買回來的套/子，可以將自己牢牢地束縛住；這多半是骨子裏的自虐傾向在作祟。


  “我估計呀，大麗姐的命運就是繼續呆在家裏被她媽虐待，直到程媒婆過來提親，拿幾個彩禮錢把她換走。之後她會到一個新的家庭裏，變成一個跟她媽越來越像的黃臉娘們兒，這輩子也就交代了。黑金城裏的女人，真是可悲……”


  聽豁嘴兒的口氣，好像她並不是黑金城裏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