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手殺死

  鴿子從山崖邊跳了下去；我坐在崖邊，朝前看，鴿子叫我朝前看。這是除夕的晚上，萬家燈火話團圓的時刻。


  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失聰了一段時間，耳朵聽不見聲音，卻沒人發現。這完全仰仗於平日裏我給大家的好印象，用他們的話說，“這個醜八怪，總是心在別處”。


  孫天嬌依舊是最漂亮、最優秀、最有教養、人緣最好、最讓人羨慕的公主。衛紅依舊是孫天嬌的頭馬，不擇手段隻為將孫天嬌伺候舒服，以換取她想要的一切。臘八依舊是古惑仔的首領，靠砂鍋大的拳頭贏得尊重。黎明的鞋子依舊幹淨清爽，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鴿子的家裏依舊亂得像是一鍋粥，倒是少了一個人跟他們搶飯吃。還有黑金城裏的其他所有人，他們都曾譏諷、嘲笑過鴿子，他們還在繼續抓著一切的機會譏諷、嘲笑其他的人。


  這些人聯手殺死了鴿子，卻不需要承擔責任，甚至不會為此感到哪怕是一絲絲的內疚。


  黃昏。白色運動鞋在我眼前安靜地並攏著。


  我坐在家裏的沙發上，黎明已經在我的對麵坐了很久了。我知道他一定也說了很久，他那麽喜歡說教，怎麽肯放過這個機會；隻是他不知道，我根本就什麽都聽不見。我很喜歡這樣的感覺，自我有記憶起，這個吵吵鬧鬧的黑金城就從沒有這麽安靜過。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倒也不錯。


  夜晚。白色運動鞋終於不在我眼前晃來晃去了，我有機會做了一個很長的夢。


  我夢到了蕭公子半躺在破舊的鐵皮屋外麵，這次他沒有在講故事，而是在聽別人講故事。鴿子就坐在他身邊，跟他描述山上的風景。最後，鴿子指著遠處的一個人跟我說“她叫豁嘴兒。”我看到她穿著薑黃色的鞋子，跟鴿子一樣。


  又到了元宵節。


  黎明帶我在水庫邊放煙花。這次沒人跟我做交易，我不需要把他推進水庫裏，隻需要坐在那裏看煙花就行。我的耳朵好了，事實上從那個夢醒來以後就已經好了，隻是我一直在假裝仍然聽不到。人說的話絕大部分都是廢話，聽不聽的也沒什麽大不了。有的時候聽得多，反而心不靜了。


  “夢露，你看那些煙花，在天空裏綻放，多麽美麗。我覺得，人的一生就跟煙花綻放的過程一樣，既然有開始，就一定會有結束；不同的隻是時間的長短。有些煙花可以在天空裏留上一會兒，有些隻是綻開的瞬間就消失了……我知道你跟鴿子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她去世了，對你的打擊一定很重；放下，不會像說說那麽簡單……”


  你瞧你瞧，他又在假模假式地廢話連篇了。他總是這麽自以為是，我什麽時候說過我受了打擊，我又什麽時候說過我有放不下？如果他能把注意力從我身上移開，我倒是願意謝謝他。


  時間真是個神奇的東西，看了億萬年這人間的齷蹉事兒，竟還能抱著初心、勁頭十足地一往直前走。很快，寒假結束；一個倒黴的新學年又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