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賤到底

  “可人的秉性就是貪婪自私，人一旦從一種卑微的圈子裏成功地跳出來，嚐到了甜頭，就再也不想回去、再也不想被打回原形了；所以，最終我還是答應了孫天嬌，答應了幫她教訓你。教訓你，能讓孫天嬌高興，臘八也會高興，我就能變成被臘八喜歡的人，我就能留住臘八；我沒有別的選擇。說這些，我並不是想要為自己開脫，並不是想要祈求你的原諒，我隻是想說，直到這裏，我都還能控製得了自己，至少我做的事是我覺得應該做的，我有著美好的動機；而再接下來，事情就慢慢發生了變化……我喊出那些侮辱你的話，我做出那些傷害你的事，周圍的人都會為我喝彩。從那些喝彩裏，我感受到了認同，我得到了接納，我成為了大多數中的一員，我不再是一個趴在最底層的卑賤螻蟻。這些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名的興奮、快樂。簡化掉中間環節就是，欺負你，讓我快樂。”


  鴿子的話讓我想起我曾在學校閱覽室裏翻到過一本批判奴隸製的典籍，裏麵是這樣說的：人百分之八十的快樂都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當時看到的時候，我並不理解那是什麽意思。


  “夢露，從小到大，我跟你一樣，總是被別人踩在腳底，我們隻能如此卑賤地活著。你應該記得我經常跟你抱怨，我說我想不明白那些人為什麽總是喜歡欺負我們、羞辱我們，而且這麽多年反反複複、從不厭倦。現在我明白了，那是權利。當我有機會把你踩在腳底下的時候，我感覺到的那份快感就是權利，強大的權利。說真的夢露，很多時候看著你，我也覺得內疚，甚至是難過。我踩你就像是在踩我自己，過去的我自己。可是我隻能繼續走下去，繼續討好孫天嬌、討好臘八，繼續欺負你。不過，三個月後，臘八還是跟我分手了；就像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跟我開始一樣，他宣布了結束……”


  鴿子描述的場景，我好像在哪裏經曆過，是臘八，那時候他跟我說“這塊肥豬肉我還給你；真他媽扯淡，老子居然啃了三個月；兩清了！”當時我覺得他總是有理有據，讓聽他說話的人不得不心悅誠服。


  “臘八跟我分手，我以為天會塌下來，但是並沒有。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心安理得，我覺得臘八是我偷來的，失去了是應該的。我甚至覺得慶幸，至少以後都不用再繼續提心吊膽，不用去做那些我本就不想做的事，不用覺得內疚，不用覺得欠了誰。我發誓我都想過要回去找你，從此認命，做回以前的我自己；可接下來又發生了一件可怕的事。那就是我母親生孩子以及所謂孩子被換走的事。其實我知道那個女嬰就是我母親生下的，根本沒有被人換走，隻是大家都太希望她是個兒子了，寧願相信瞎眼龍婆子的胡言亂語說什麽本來生的是男孩兒被接生護士換走了。看著那個女嬰躺在那裏哭得死去活來沒人管，我突然覺得她很像我。如果我認命，如果我不去爭取、不去改變，就沒人會主動幫我、沒人會在乎我的死活；卑賤到底就隻能等死，我不想像她那樣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