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人相伴
如礦醫院裏的那位老大夫所料,一個星期以後,我的眼睛完全康複了;我猜他多半是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上午依舊很無聊。
中午的時候,臘八走到我的座位前,將一個紙盒子放在我麵前的桌上,然後離開。
我猜想他還會跟上次一樣等到下午放學時走過來拿起這個紙盒子砸到我身上,不知道這是不是某種宗教儀式;我沒聽說他信奉了什麽教。不過這次我猜錯了。鴿子在那之前拆開了這個紙盒子。裏麵裝著一隻豬耳朵,是臘八父親的手藝,賣相不錯。鴿子說臘八應該給她的;我不反對。於是鴿子把這隻豬耳朵吃了,於是也就不會再有臘八拿著這隻豬耳朵砸我的事情發生了;一切都解決了,真好。
黎明又提起了關於想要暫時接替他二叔跟我聊天的事情,像個陰魂不散的怨婦。我為我的雪盲症這麽快就好了感覺糟糕。
他還是會在學校後麵的楊樹下等我,每周兩次。
放學後。
我朝著學校後麵的楊樹下走去。鴿子好像在跟蹤我,我聽到了她粗重的腳步聲響在我身後的不遠處。我不知道她想幹什麽,其實,如果她想參與進來,或者是想代替我去見黎明的二叔,我都不反對。可惜的是鴿子始終沒有跟上來。我隻得跟著黎明去他家。
我和黎明坐在之前那間有著大書架的房間裏。他將自己的聲調拿捏得盡量像他二叔。
“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我們可以通過眼睛觀察世界,我們也可以通過眼睛與他人交流,我們還可以通過眼睛表達內心的感受……”
白色運動鞋度著均勻的方步在我麵前走來走去,假裝自己正站在哈佛大學心理課大講堂,麵對著不同膚色的頂尖高材生誇誇其談。我有點想知道他除了抱著一本所謂的心靈雞湯照本宣科之外還能耍出什麽新的花樣兒來;如果沒有最好,可以早點結束了。說真的,我完全沒有興趣陪他在這裏玩這種類似於過家家的遊戲。
他繼續說,我則開始臆想我剛上小學一年級那年的事。
那時,母親開始經常夜不歸寢,父親就變本加厲終日喝得爛醉,有時睡在小酒館裏,有時睡在大街上,有時睡在鄰居家牆頭上,甚至有一次被人發現他竟睡在水庫邊上。對那時的我來說,最難熬的就是漫漫長夜。開始時我害怕一個人呆著,我總覺得燈泡照不到的那些黑暗角落裏一定藏著什麽東西虎視眈眈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我把自己裹在被子裏一聲也不敢吭;當我熟悉了屋子裏隻有我一個人存在時的那種氣息,黑暗的角落已經嚇唬不了我了;接踵而來的是無邊的寂寞。還好我學會了用剪子。我把《思想品德教育》課本裏麵那些彩色插圖小人兒用剪刀剪下來;他們有些是全身的,有些隻有一半的身子,沒關係,人生哪有完滿的。我給這些小人兒起名字,胡編亂造一些情節讓他們來演繹;像是在過家家,又像是在看電視劇,我是編劇,也是導演。那些背麵還帶著漢字的紙片人兒陪我度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夜晚,還有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