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始失常

  我坐在水渠邊，腦袋暈暈的，嘴巴裏還留著洗煤水的味道；猛然想起生物老師曾說過，這水裏含有氨，人體的尿液裏也含有大量的氨；原來是這樣的味道。


  “說話呀！你跳進水渠裏麵想幹什麽？你活膩啦？你想躲開誰呀？你以為你能逃得掉嗎？就算你做了水鬼也是個黑水鬼！照樣會有其他水鬼笑話你臉上的黑斑！”黑色運動鞋又踢了我一下，仿佛是我讓他受了天大的委屈。


  “夢露跳進水裏是想死！因為看到你跟衛紅在一起，讓她想死！因為她喜歡你！她一直喜歡你！但是她不敢告訴任何人！更不敢告訴你！她可以為你做任何事，就是不敢告訴你！她覺得她配不上你！這種感覺快要把她折磨瘋了！你知不知道？！”吼完以後，鴿子像是一匹終於擺脫了韁繩的馬，一騎絕塵而去。


  臘八抖了一下，身上的水快要結成冰了。


  我倒是想躺一會兒，若是他不再繼續踢我的話。


  夜很靜，隻有雪還在一廂情願地飄落；它一定覺得自己很美，或許是，在掉落進黑金城之前。


  “夢露，我不能讓衛紅那個女色魔玩了臘八。我不能讓她把臘八搶走；若是失去了臘八，我就沒法兒活了。所以，我下午的時候才謊稱是你自己跳進水渠裏的，還謊稱是因為你喜歡臘八。你不能告訴臘八是我把你推進水渠裏的；你也不能告訴他，暗戀他的人其實是我而不是你。現在我隻能用這樣的方法留住臘八了，你別怪我……”


  此刻，鴿子正站在我的床前絮叨著，這倒是讓我更想趕緊閉上眼睛，說不定今晚能睡個好覺；不管她說的是多麽不可思議的事，至少她還願意跟我說。


  早上。


  積雪像是蹲在門邊的小狗迎接主人一般討好地反襯著陽光，讓這一個特別的早晨顯得比平時更加刺眼。


  我走到街尾的胡同口，站住腳，等待，卻看到鴿子正和臘八一起往前走。鴿子身子重，腳底不穩，在雪地裏滑了一跤，臘八將她拽起來；鴿子笑了。我遠遠地跟著他們走。白茫茫的地麵讓我的眼睛感覺有些不舒服。


  熬過了無聊的上午，接著是無聊的中午。


  “給你的！”黑色運動鞋走到教室最後排我的座位旁邊扔下了一句話和一個紙盒子。我看著他離開的時候兩隻腳不協調地相互絆了一下，若不是多年古惑仔的生涯讓他的身體足夠敏捷，恐怕已經摔個狗吃屎了。


  我轉頭看向窗外，大片農田裏的雪都還沒有人前去踐踏，天地一片白茫茫；我的眼睛更不舒服了。


  熬過了無聊的下午，接著是無聊的傍晚。


  黑色運動鞋又走了過來，拿起那個他中午放在我桌上而我一直未動過的紙盒子，狠狠地摔在了我身上，繼而轉身離開。這場該死的雪，弄得人和動物都開始失常了；還有我倒黴的眼睛，越來越疼。


  我抬起本來並不打算挪窩的屁股，走出校門，朝著學校後麵那棵楊樹走去。


  楊樹的枝蔓上覆蓋著厚厚的雪，完全看不出是楊樹了，倒像是雪樹；再加上此刻站在樹下等待著的那個風衣美少年的襯托，整個看上去更像是哪個三流畫家畫出來的假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