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咬住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了；起伏著的山川呆在它們慣常呆的地方，不為所動；曆經滄海桑田，看盡了世間的醜事，知道的越多，越是懂得了安靜。


  臘八還坐在這裏不肯走，也沒有說讓我離開。


  “你被孫天嬌的爸爸抓走以後，我偷偷爬進過他家的院子去找你，可惜沒找到。我知道你一定吃了些苦頭，可是爬山那天我隻是叫你絆倒黎明讓他摔一跤，誰讓你連我的嬌嬌也摔的？害得我的嬌嬌現在腿還打著石膏呢！那天去醫院看她，像個小病貓一樣楚楚可憐，心疼死我啦！好了，我們，就當是扯平了，誰也不欠誰！”


  你瞧，我早就說過，臘八做事有魄力又幹脆，從不拖泥帶水，這一點跟黎明大不一樣。想到黎明要一次次在學校後麵的楊樹下等我，一次次帶我去他家見他二叔，不知道要多少次才肯罷休、才肯放過我，我的胸口就開始發悶，頭也有點疼。


  回到工人宿舍區，天已經全黑了。


  我數著步子一直走到我家所在的胡同口。穿著白色運動鞋的身影矗立在那裏，讓我有點後悔這個時候回來。為什麽臘八不肯在水渠邊多呆一會兒呢？

  “夢露，我在學校後麵的楊樹下等了你兩個鍾頭，也沒看見你過去；我有點兒擔心你，又不知道應該去哪裏找你；所以就跑到你家裏來看看……”


  你聽，這是一個多麽難纏的人，被他咬住真是一件不幸的事情。


  “剛才你去哪裏了？吃了晚飯沒有？你沒什麽事兒吧？我看你家裏也沒有人，要不，你跟我一起去吃晚飯，待會兒我會送你回來，好嗎？如果你覺得累不想再出去，那我們就在你家裏隨便弄點兒什麽東西吃，我會做；哦，你放心，我不會在你家裏過夜的，不會再像上次那樣給你添麻煩，你覺得怎麽樣……”


  真不知道他的腦子裏是什麽構造，怎麽會有那麽多的問題。


  “截至10月底，累計下崗人數已超過627.5萬……三株口服液，保腸護胃……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幫媽媽刷刷筷子洗洗碗……地主家，也沒有餘糧啊……”我坐在沙發上，把電視頻道換來換去，並沒有任何吸引人的節目，就跟以往的每一天一樣。


  黎明則在煤氣爐子那邊興致勃勃地鼓搗著我一定不會感興趣的晚飯。一個貴公子在我家的破房子裏忙碌著，這幅畫麵如果被我母親看到，一定會跑出去敲鑼打鼓喊下大天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黎明叫醒了在沙發上對著電視機睡著了的我，把他做的西紅柿雞蛋湯麵擺到我的麵前，把筷子放在我的手裏，周到得好像我是一個即將身亡的高危病人。


  “你嚐嚐，我做別的不行，做湯麵可是最拿手了；快吃，趁熱。”


  不知道這個偽君子又想在我麵前炫耀什麽；說真的，我對他的什麽西紅柿雞蛋湯麵一點兒也不喜歡，他做出來的東西肯定跟他的人一樣，充其量隻是金玉其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