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行打/胎

  現在正是學校裏上課的時間,而我卻可以呆在外麵肆意走動,不用被困在那發黴的教室裏,聽那些死賴著不肯退休的老教師陳詞濫調;想到這一點,倒是讓我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不知道母親知道我被學校開除會是什麽表情,衝著我喊叫一番是免不了的,再就是穿上她那件大紅色的胸罩,換條新裙子,領著我去孫礦長那裏哭天搶地要“照顧”;我最好在那之前,盡可能地去做些其他的事情;其實我也沒有什麽事情可做,除了閑逛。


  我來到水渠邊。


  洗煤的黑水還在“嘩嘩”地流淌著,我沿著水渠繞著黑金城走了整整一圈兒,也沒有看到那隻被撕碎了的布兔子;事實上那已經是好多年以前的事了,我隻是突然有一種感覺,感覺那事剛剛發生,被開除這件事倒是顯得相當久遠了。


  石橋邊的石獅子依然隻有一隻公的;因為年深月久,它那隻按著球的爪子裂開了一道縫隙,青苔乘機入侵,像是滲出的墨綠色的血;我伸手摸了一下那道縫隙,竟聽到一聲痛苦的□□。


  我盯著石獅子的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它的眼睛瞪得溜圓,空洞無意義。


  痛苦的□□聲再次響起,刺進我的耳膜。若不是橋底下有一個人的身體倒地翻滾,我還在研究石獅子用哪個器官發聲。


  是小珍。


  我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看到過她了;聽我母親說她是跟李裁縫的兒子私奔了;我想起他們走的那天早上,我在這裏看到他們兩個互相啃咬嘴巴。


  此刻的她躺在雜草叢生的地上,雙手捂著肚子;翻滾、叫喊、兩隻腳蹬來蹬去的。


  《西遊記》裏講老鼠精故事的那一集裏,老鼠精逼著唐僧跟她結婚,孫悟空變化成小飛蟲飛進了老鼠精的肚子裏,拿著金箍棒敲打老鼠精的內髒;老鼠精也是疼得雙手捂著肚子;翻滾、叫喊、兩隻腳蹬來蹬去的。


  我看到了殷紅的血以小珍的屁股為中心,慢慢擴散,洇濕了整條牛仔褲。


  七姑、八姨、九嬸子,一幫人連滾帶爬地從堤岸上滑下去,衝到小珍身邊。


  七姑的哭喊聲震天,比武打片的音效還好。


  李裁縫的兒子如同一張蒼白的蠟紙貼在堤岸邊上,不敢靠近,兩隻腳像吸盤一樣緊緊地扒著地,兩條腿抖得像篩糠。


  他們七手八腳把小珍給抬走了。


  我有一個驚人的發現,小珍的腰居然沒有以前那麽細了。


  一個下午的時間,小珍的事情就傳遍了整個黑金城,還被藝術化分成了不同的幾個版本;相同之處是每個版本都用了這麽幾個詞兒:不知廉恥、與人私奔、未婚先孕、自行打胎之類的;倒是沒聽到關於李裁縫兒子的什麽閑話,好像在這件事裏他就是一個無辜的旁觀者,跟他沒有關係似的;要不是七姑拿了一根上吊繩跑到李裁縫家門前去上吊,大家幾乎都想不起這個人了。


  我看著石橋底下被小珍用血染紅了的那一塊地方;耳邊好像聽到了龍婆子的聲音:娼妖再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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