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警報
開學第一天總是有點難熬。
分班、分教室、排座位、師生見麵會,麻煩的事很多,好在我不用為選擇而頭疼。教室最後排最角落的位置一定不會有人跟我爭,同桌當然是鴿子。哦,不記得我之前有沒有說過了,鴿子很肥,我全身的脂肪加起來可能也隻抵得過她的一條大腿,她又愛出汗,沒人喜歡跟她坐在一起聞她肥膩的味道。她沒有朋友,我也沒有朋友,我們便成了朋友,就這麽簡單。
放學後,我跟鴿子被留下來打掃衛生。
“這個孫天嬌,分明就是在為早上的事公報私仇!小組都還沒分好呢,憑什麽第一天就要我們倆留下來幹活……”鴿子一邊抱怨一邊掃地,揚起的灰塵讓我看不見她的胖腳。
留下來打掃衛生倒也沒什麽,反正我回家去也不知道要幹些什麽。母親不到深夜是不會回家的,有時候整夜不回家,晚飯對於我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電視到了十點以後基本隻剩下雪花,最糟糕的就是大把大把不知道該怎麽打發的時間。
打掃完衛生,我跟鴿子回家的時候已經有點晚了;路過操場時,有幾個男生正在踢球。
“晚上去我家吃飯吧,最近我媽心情好!”鴿子一邊啃著早上剩下的韭菜盒子一邊為我晚餐的著落操閑心。
突然,一個足球橫空飛了過來,我敢說那條拋物線比禿頂的數學老師畫在黑板上的還要標準。
“嘭”的一聲巨響,脂肪、黑斑、韭菜盒子,撒了一地。
“哎喲媽呀!哎喲……”鴿子捂著她的脂肪,苦著臉,叫媽不迭。
我的黑斑被頭發遮擋得嚴嚴實實,倒是無需擔心,隻是早上的一碰加上現在的一摔,我的腿劇痛不已,像是一個長期被壓榨的勞工想要給我一點顏色瞧瞧以方便他日後跟我提什麽非分的條件。
一陣腳步聲過後,幾雙運動鞋跳入了我的眼簾。為首的是一雙黑色運動鞋,腳掌寬厚,腳跟強勁,落地砸坑,自信有力中帶著粗野和幼稚——是臘八。香港回歸以後,《古惑仔》係列電影開始風靡大陸,臘八帶著一幫人就這麽崛起了。語文課上講到《白毛女》的時候,我常常會聯想到臘八帶著他的手下去我家裏要賬,不同的是白毛女臉上沒有黑斑,我父親也不會給我買紅頭繩,他進了商店就隻會跟賣酒的女售貨員打情罵俏。
臘八家裏是賣豬頭肉的。有一次,他偷了家裏的殺豬刀去跟高年級的黑老大火拚,結果胳膊受傷縫了八針;其實隻需要縫五針,他覺得數字八吉利,堅持要護士給縫了八針,從此名聲大噪。之後便是名正言順地無惡不作。學校裏的人都怕他,我倒是不怕,覺得沒所謂,但是鴿子怕,每次遇見就像老鼠遇見貓一般必須逃跑,我也隻能跟著逃跑。久而久之,臘八的腳在我的數據庫中就成了排名第一的紅色警報,十步開外就應該轉身逃走,可今天我的傷腿實在是不爭氣。骨頭如此孱弱的原因是我不喜歡喝牛奶、豆奶,以及一切白色的液體,這都要歸功於從小就看多了父親酒後的嘔吐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