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祝福
林晟看見眼前的小影邊說邊走著，突然轉過了身，然後極為認真地看向自己。
“我猜……是我們這類精神生物，與你們物質生物結合感染過之後，所產生的一些影響。”
“無論是否在事件的博弈之中勝出，你們都是被我們所感染過的特殊個體。”
“所以我想……在那之後如果你們還有命活著，那麽你們實際上也是能夠通過自身來掌握到一些超脫物理世界、以達到某種根源性質的東西。”
林晟略微沉思，想了想便覺得有些不對……
“我們隻是血肉之軀，怎麽可能能夠掌握你們那些完全違背物理規律的能力……”
“哦？”
小影嘴角微微上揚。
“那麽你口中所謂的‘超頻’……就符合你們現實世界的物理規律了是嗎？”
“…………”
林晟再一次有些啞口無言。
確實，以人類的身體強度……是根本做不到那種破壞力和移動速度的。
身為碳基生物，肢體本身的上限就擺在那裏。
同時他也意識到——
如果對方口中所說的即為真相……
那麽“超頻狀態”這一概念本身，說不定就是自己這類人觸及到某道門檻的直接體現了。
小影見對方似乎是想通了，便轉過了身繼續向著另一側走去。
“那你剛剛所說的……這些灰燼又是什麽？”
林晟沉默數秒後再次開口問道。
“我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好孩子……要學會自己思考哦。”
語氣之中充滿了調笑的意味，仿佛是覺得整場經曆對她而言極為有趣一般。
林晟驀然間接住了幾片灰燼，在掌心之中細細觀察著。
實際上，他從最初時候就已經覺得……這些灰燼似乎有些眼熟。
“這……好像和那些被我所殺的人，死後屍體所燃燒出的碎末有些相似……”
“Bingo~”
小影打了個響指，“那麽還請這位傻東西進一步揭開真相吧。”
林晟沒有搭理對方，隻是原地停下，繼而盤坐起來。
“這座小鎮上已經沒有人了。”
“有的，隻是這些不停落下的灰燼……”
“難道……這就是我的‘規則’麽？”
“不斷下灰？還是絕望到心死？”
林晟自嘲般地笑了笑。
直至今日，他依舊清晰的記得……
那一男一女在自己麵前灰飛煙滅的場景。
“這是他們給予我的詛咒嗎……”
“一定是的吧，今生今世我都會生活在親手殺死他們的陰影之中，我的一切都在不斷地提醒我自己……要將‘自己是個渣滓’這一事實永遠記住。”
林晟很清楚。
清楚自己在下手的時候……
甚至不敢直視他們的雙眼。
忍不住再次垂下頭去。
所謂愧疚……也許即是這一輩子和自己糾纏最多的東西了。
小影見狀，便走到了盤坐著的林晟跟前，微眯著雙眼注視著眼前這個再一次完全陷入了頹靡的男人。
林晟似乎感知到了什麽，微微抬頭，隨後便看見對方麵朝著自己，露出了一些複雜的神色。
緊接著……
突然一隻手按在了自己的頭頂上方。
“你想做什麽……”
林晟並沒有反抗。
“實際上……在共生的那一刻起，你那所有和Morpheus有關的一小部分記憶……就已經被我全權知悉了。”
“你難道覺得，我在休眠的時候……就是單純的在睡覺嗎？”
聞言，林晟驟然一驚。
“觀看他人的人生經曆，真的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小影突然又展露出了那熟悉卻又許久未見的邪性笑容。
仿佛重新回到了人形事件中那一般，再度變成了那個萬鬼之上的女王。
“而你所說的那些個故事……我從一開始就清清楚楚。”
這一刻，林晟隻覺眼前所視的畫麵開始飛速變換……
仿佛時光倒轉一般……！
在幾個呼吸之間就被回溯到了某個瞬間。
林晟的眼瞳頓時瞪大起來——
這裏是…………
……
眼前。
是一間熟悉的小廳。
灶台之上，砂鍋中鮮香的濃湯依舊“咕咚咕咚”的滾動著，散發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香味。
身旁，是那台父母剛剛買給自己的生日禮物。
桌上……是一個還沒來得及切下的蛋糕。
“為什麽……”
一男一女躺倒在血泊之中。
用著有些不敢相信的眼神注視著自己。
“小晟……”
“為什麽……”
對不起……
真的……
對不起……
林晟的情緒頃刻間就完全無法自控般的重新回到了那一時刻、那個瞬間。
盡管自己這一生……已經經曆了如此之多的事情。
獨自介入一個個夢境世界。
獨自擊殺一隻隻現實鬼物。
失去家人。
失去摯友。
頹靡等死。
繼而重拾勇氣。
……
但在這一刻……
他感覺自己似乎在轉瞬間就又變回了那個才剛剛成年的男孩。
一個在那一刻，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麽的男孩。
一個……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麽的男孩。
這一次，林晟始終直視著他們的雙眼。
帶著根紮於心底的愧疚和壓抑。
但他依舊是強撐著，不允許自己別過視線。
當初的視野餘光早就記錄下了這一切，自己……不會再逃避這份罪責了。
他知道，也許這將會是自己最後一次親眼見到他們的模樣。
“雖然我在本質上，並沒有所謂的‘父母’。”
小影的聲音突然在耳畔響起。
“但是至少……我有一段並不屬於自己的回憶。”
帶著些遺憾的意味。
“其實我對於你們這類生物嘴上聲稱的‘人生’，還是有些興趣的。”
“或者說，人總是會對不理解、但卻帶著些美好意味的事物產生諸多向往的想法。”
“我知道，那是人本能的希冀。”
“盡管，我不是太理解你們這些繁瑣難言的、所謂‘親情愛情友情’之類的情愫。”
“但我……卻並不認為那是一種‘詛咒’。”
林晟的視野之中——
躺倒在血泊中的一男一女臉上的神情忽然變了……
像是終於脫離了某種控製一般。
緊皺著的眉目微微鬆開，繼而逐漸變成了釋然的模樣。
因血液大量流失而顯得十足蒼白的麵容之上，雙瞳卻是倒映著複雜卻又深情的意味。
……林晟驚訝了。
父母的表情……像是從一開始就知道了一切、一直都在靜靜等待著這天一般。
隻是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認真地凝望著他。
凝望著……
眼前這個既是他們的孩子、實際上卻又不是的男孩。
仿佛是想好好的記住他的一切。
“我曾經同化過成千上萬的人類，擁有過他們每一個人的記憶。”
“他們的生活或是奢靡。”
“或是質樸。”
“或是精彩。”
“或是平淡。”
“盡管如今的我隻保留了其中一段。”
“但從過往的一切認知之中所歸結下來的結果來看。”
“我不認為那是一段‘詛咒’。”
“恰好相反。”
“我覺得……”
“那更像是祝福。”
“像是在兒女終於下定決心前去遠行之時……”
“所贈予的、”
“最深切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