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離愁萬種,提起心頭切,比霜風更烈
沈雲極聞言沒等月晗反應,便上前一步,順勢攬了月晗的肩,千古如斯清冷如昔的臉上,山寒水冷的聲音道:“流雲師,你已經是方外之人,你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釋流雲微微垂眸,唇畔微勾,隨後望向月晗的目光裏,都是心照不宣的溫柔:“月晗,當日大婚,是我一時衝動信了那一張血書,信了你胸口的蘭草刺青,是我一念執著鑄成大錯,我悔不當初,縱然如此,我曾說過,我即便出家為僧,也是隻為你誦經的僧,隻要你願意與我重續燕侶雙儔蘭宋雙絕的前緣,我願意交出杏林寺主持禪杖,為你還俗,傾盡餘生償還你一場生死不離的姻緣!”
釋流雲的話徹底震驚了在場所有人,尤其是杏林寺的弟子,坐在輪椅上的釋流風第一時間轉身看向了他,緊張道:“流雲師,萬萬不可,你如今肩負著的是整個杏林寺的安危,事關杏林寺百年傳承啊!”
麵對此起彼伏的議論紛紛,麵對釋流風憂心緊張的提醒與勸告,釋流雲置若罔聞,他隻是望著麵前的月晗,溫潤道:“月晗,在杏林寺一役之前,你一直都不肯承認你我兄妹的事實,如今終於證實你的堅持是對的,我們並非親兄妹,我依然可以做你的夫君,護你餘生,你可還願意,與我在一起?”
眾人的目光一瞬間都聚焦在了月晗的臉上,等待著她的答複,要說此時最慌亂的,沈雲極絕對是當之無愧,他一直都知道,月晗的心裏是有釋流雲的,而自信如他,他也曾明言,在與月晗的感情裏,他最忌憚的就是曾經的蘭毓璟,現在的釋流雲,如今釋流雲願意為了月晗重新做回蘭毓璟,他心裏不慌,那是假的。
月晗望著麵前這一張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容顏,迎上那一雙溫柔了她整個年少時期的眼睛,眉目成書,芝蘭玉樹,都是她曾最熟悉,最眷戀的感覺,隻是時過境遷,她不再是當初的她,釋流雲也終究不是當初的蘭毓璟了。
她眸色溫潤,是一如往昔那種淡若秋菊的溫婉淡然,溫和的聲音裏都是對從前那些花明柳媚日子的釋懷,以及對從前溫和從容歲月的訣別,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臂抱住了釋流雲,素淨的臉頰貼在釋流雲的胸膛,聽著那曾給於她無限安全感的心跳。
她輕輕勾唇說道:“曾經滄海難為水,當日的燕侶雙儔,如今已折了翅膀,你身在空門,我心在無間,這中間隔著的,隻有無盡的苦難,你的前路,該是佛光普照終登彼岸,而我的前路,卻是苦海無邊,回頭無岸,我無法再予你一顆紅塵心,你亦無緣渡我空門身,不如就此各自安好,彼此成全,兄長。”
月晗最後一聲“兄長”,將釋流雲的一顆心頓時錘入了萬劫不複,是啊,從前釋流雲堅持兄妹時,她擰著一股勁兒,至始至終不肯喊他一聲兄長,從頭到尾亦不承認這一段兄妹關係,如今真相大白,他們並非兄妹,而她卻親口喊出了這一聲兄長,將這一段不了情,一錘定音。
這就是看似隨和,溫潤溫柔溫和溫婉宋月晗,實則執拗,堅毅堅決堅定堅強,她有波瀾不驚一念執著的勇氣,也有雲淡風輕退步放手的豁達與成全。
這一個擁抱,讓釋流雲再也沒有伸出手臂回應月晗的勇氣,他是懂月晗的,就像曾經說過的,他們的默契是心照不宣的,他能感受到月晗濃烈的愛恨,同時也能感受到此刻月晗放手的決心。
釋流雲任由月晗靜靜的抱著自己,他站在原地,一身輕灰色的僧袍籠罩在他身上,與一襲紅衣絢爛奪目的月晗相對而立,目光所及是景氏靈堂上懸掛著的無數素白紙幡,靈堂上下聚集著的是無數世家子弟,這場景,竟與當時江左大婚時的場景莫名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當日鋪天蓋地紅色紗幔映照著他與月晗無可奈何的勞燕分飛,而如今,素白紙幡昭示著的,是他與月晗這一段年少深情曲終人散的了斷。
這世上有千萬種愛,沒有一種愛,可以重來。
羅襟濕未幹,又是淒涼雪。雨水難成眠、音書絕。窗前竹葉,凜凜狂風折。寒衣弱不勝,有甚遙腸,望到春來時節。孤燈獨照,字字吟成血。僅梅花知苦、香來接。離愁萬種,提起心頭切。比霜風更烈。瘦似枯枝,待何人與分說。
月晗對釋流雲的前情在一個擁抱中了斷,她那一聲“兄長”叫出口,何嚐不是安了沈雲極的一顆心,沈雲極緊張的神色,漸漸的放鬆了下來,同時放鬆下來的還有釋流風與杏林寺的弟子。
這時沈鴻熙轉身看著院子裏的世家子弟,看著一旁被俘獲的景知煜及景氏侍女仆從,一臉正色道:“如今景知焰已經被誅滅,景氏已經不複存在,剩下的這些景氏餘孽,且一並押解前往徽州,待屆時審訊過之後,我們世家家主再一起決定如何處置,眾位以為如何?”
眾人自然是沒有異議:“一切聽憑沈家主主張。”
一夕之間遭遇巨變的景知煜,麵對景知焰的慘死,景氏的覆滅,景家人盡數淪為階下囚,短短半日的光景,一無所有的他徹底跌入了無盡的深淵,他無限淒涼,無限悲戚的目光癡癡的望著靈堂上那死寂的棺槨,以及靈前躺著的景知焰的冰冷屍體,眼淚早已傾覆,任憑曾經三兄弟在一起時,美好回憶的畫麵在腦海裏不斷的重現。
江左客棧,景知焰的第一次道歉:“我錯了……今日的事確實是我有些過了,你別生氣了……”
青川城外,兄弟二人的第一次劍拔弩張:“景知煜,你要明白,你的至善純良出了這青川,離開了景氏,便會一文不值,不是所有人都會對你的良善感恩戴德,你涉世未深,不知人心險惡,此番離開青川,便是自取滅亡!”
“縱然自取滅亡,我也心甘情願,總好過在你這張罪惡的大網下活的渾渾噩噩!”
“景知煜!今日你就是說成什麽,我也絕對不會放你離開!你就是死,也得死在青川!”
“好啊,那便來打過,若是我死在你手裏,那便是我咎由自取,若是你死在我手裏,正好替天行道,將這恩怨一並了結!”
“替天行道?你也配!……”
上一次沈鴻熙突襲景府,生死存亡之間:“大哥,你對景知煜再好,他終究不是你的親兄弟,你若答應沈鴻熙放了秋月,屆時秋月重返敦煌開啟地宮,沈氏翻身指日可待呀!大哥,我們這些年忍辱負重,眼看就要成功,你不能因一念之差,致使滿盤皆輸啊!”
“景知爍,你不要忘了,若是沒有知煜的娘親,你我兄弟二人早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既然答應母親護知煜一生安好,便一定說到做到,即便是前功盡棄,即便是因此丟掉性命,我都在所不惜!”
“我換!”
“知煜,不要怕,大哥在,大哥回來了,你沒事了!”
“大哥……我終於也……變,變成了冷血無情的人……為了保住,保住你的侯位玉印……眼睜睜看著那麽多人喪命……”
“你放心,這筆賬大哥一定會替你,替那些無辜喪命的人討回來,隻要大哥在,以後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的傷害……”
如果時光真的能夠倒流,多想回到一切都還沒有走到不可挽回的時候,那時的月光還是青川景府的白月光,那時的活閻王,閻羅心還能被月光照亮。你用玩世不恭,護我半生光風霽月少年心,我用玉壺冰心,守你身陷深淵良心未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