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6.笙歌寒食後,桃李惡風前
飛雪下到深夜,已經將整個青川覆蓋,一片寂靜的景府內,與落雪一樣素白,靈堂上,漆黑的棺木置於中央,周圍白幡縈繞,靈位前,白燭高照。
脫下了景氏焰火袍,換上一身素白孝服的景知焰獨自跪在靈前,一把一把的往麵前的火盆裏燒著紙錢,倨傲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毫的情緒,隻有一行淚自那雙丹鳳眼裏無聲的落下。
這時,同樣一身白袍的景知煜從門口進來,手臂上搭著一件黑貂裘披風,他來到景知焰身邊,將披風罩在景知焰的身上,隨後在景知焰的身邊跪了下來,一張清潤如風的容顏,縈著不言而喻的悲傷,卻還是要忍著眼淚安慰道:“大哥,更深夜寒,你縱然不舍二哥,也要保重自己啊!”
景知焰對於景知煜的到來,並沒有有任何的動作,甚至連表情都不曾改變,他依舊虔誠的焚燒著紙錢,聲音裏卻是難掩的傷痛道:“我原本以為我可以護你們安好,到頭來知爍卻因為我丟掉了性命,知爍是因我而死,這一條命,是我欠他的!”
景知煜聽著心裏傷心,雖然景知爍這個人真的是壞的很,但對景知焰卻是忠心耿耿,可以說景知焰說一他絕對不敢說二,因此雖然每每與他過不去,看似水火不容,但到底也不曾為難過他,如今麵對景知爍慘死,景知煜的心裏也是萬分悲戚。
景知煜一邊幫著景知煜燒紙,一邊說道:“大哥別這麽說,身為景家人,本就是同根連枝,若是有人蓄意加害我們兄弟,隻怕誰也躲不過,如今世家聯盟已經陸續在青川匯聚,眼下二哥又突然出事,隻怕不久景府就要迎來了一場惡戰了。”
景知焰聞言,將手裏最後一把紙錢全部丟進了火盆裏,看著火苗陡然旺盛,他一雙丹鳳眼裏悲戚逐漸斂去,轉而是莫測的暗湧,他起身的同時拽了拽身上的披風,聲音裏一片肅殺:“既然已經踏入地獄,那便掀起黃泉千尺浪,不能共生,便同死!”
一陣寒風呼嘯而過,吹落青鬆上厚厚的積雪,冰天雪地,徹骨深寒。
彼時青川城的一家客棧裏,沈鴻熙與沈雲極已經匯合,同來的還有當日杏林寺一戰投江的柳玉露,大火中幸存的釋流雲推著坐在輪椅上了釋流風也走了進來。
沈鴻熙坐在主位上,看著房間裏匯聚的世家子弟,一臉憤慨道:“時隔數月,我們再次在著青川重聚,沒想到卻是這番光景,真是造化弄人。”
柳玉露一襲深藍色衣裙,雖然還是柳氏標誌性的藍衣金柳葉,但看上去卻沉重了幾分,原本梳著雙丫髻,如今也換成驚鴻髻,眉心貼著兩枚精致小巧的金柳葉,發飾簪釵均配著標誌性金柳葉的樣式。
柳玉露帶著幾個柳家侍從站在釋流雲的身後,聽了沈鴻熙的話,她海棠般明淨的臉上,頓時覆上了一層顯而易見的悲傷,無限淒涼道:“若非為了給姐姐報仇,這青川我這輩子都不願再來了……”
柳玉露話音未落,已經紅了眼眶,眾人看著無不心疼,沈鴻熙不禁出聲勸慰道:“玉露放心,這一次圍剿景氏,我一定不遺餘力誅殺景氏,為你,為我們驪淵界枉死的世家報仇!”
柳玉露感激涕零,當下拱手躬身行禮:“有沈家主這句話,玉露縱然為此番圍剿再死一次,也死而無憾了!”
沈鴻熙忙伸手虛扶一把道:“說什麽呢,這一次圍剿我們穩操勝券,我沈氏一定會護你們周全,等到景氏誅滅,我們一起再重興驪淵盛世!”
釋流雲看著沈鴻熙一番悲天憫人慷慨激昂的言論,溫潤的眼底卻劃過一抹不易覺察的冷笑,隨後斂去鋒芒出聲道:“如今景知爍莫名慘死,倒是幫我們省了不少事,隻是眼下,沈家主準備何時攻上景府?”
因為宋月晗的原因,沈鴻熙與釋流雲看似結盟,實則是水火不容,但沈鴻熙又不敢輕易把釋流雲怎麽樣,畢竟釋流雲現在是杏林寺的新一任主持禪師,他手中的烏金九環禪杖,那是安平帝欽賜,禪杖在手,走到哪裏釋流雲都是代表著潯陽杏林寺,更何況,杏林寺醫術超群,有倒陰還陽的本事,沈鴻熙再厲害,他也不敢對杏林寺冒然出手,因此隻能這麽維持著。
沈鴻熙聞言站了起來,成竹在胸道:“景知爍突然被殺,如今殺人之人尚未找到,景知焰的心裏一定備受煎熬,我們就等景知爍下葬之日,送整個景氏一起上路……!”
夜已深,沈雲極與釋流雲釋流風柳玉露從沈鴻熙的房間出來,在回各自房間的路上,釋流雲推著釋流風,突然問道:“我聽說你一直在找月晗,可有她的消息?”
沈雲極一聽,下意識頓住了腳步,隨後轉身看向了釋流雲,神色略顯沉重道:“很有可能,殺景知爍的,就是月晗。”
沈雲極一句話,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幾人都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了沈雲極,均是一臉的不可思議,柳玉露震驚道:“月晗?怎麽可能?殺人取心如此殘忍的手段,怎麽可能是月晗所為?再說官府都說了,殺人的是桃夭樓的花魁,月晗她,她怎麽可能進桃夭樓?”
關於柳玉露的這些疑問,沈雲極隻是搖了搖頭沒有回答,而釋流雲溫潤如玉的臉上,早已是一臉的擔憂與不安。
再說月晗晞瑤姐妹二人,在山間的破廟棲身數日之後,在景知爍出殯這一日,終於有了動靜,同樣有所動作的,還有已經在青川城外完成集結的世家聯盟。
在登臨景府的蜿蜒山路上,天地間一片蒼茫,萬籟俱靜,厚厚的積雪覆蓋著石階,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這時一身鮮紅華服的月晗紅紗遮麵,雙手拎著裙擺,步伐堅定的一步步踏上了石階,素淨的臉上是如常的淡然平靜,隻是一雙眼睛裏勾著莫測的寒意。
身後一身粗布衣裳,衣衫襤褸蓬頭垢麵的晞瑤跟在其身後,手裏捧著一個木頭盒子,兩人走在一起,從衣著到發飾,都格格不入,十分不相襯。
晞瑤髒兮兮的臉上,一雙眼睛不安的看著月晗的側顏,忐忑道:“姐姐,你確定我們這樣去找景知焰,真的能全身而退嗎?”
月晗沒有回頭,亦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淡然道:“我確定。”
晞瑤滿心疑惑,看著自己身上臭烘烘髒兮兮的衣裳,有些委屈道:“可是你這明明就是做好了與景知焰同歸於盡的準備,既然要死,為什麽不讓我穿的體麵一點……”
月晗不禁微微搖了腦袋,語氣裏有幾分無奈道:“到了這個時候,你不憂心自己的生死安危,倒在乎起一身衣裳來,真不知道你這腦袋裏裝著些什麽。”
晞瑤反而勾唇一笑,竟有幾分解脫般的輕鬆:“反正這一次,死也與姐姐死在一起了,阿瑤心裏再沒有什麽遺憾,就是這身衣裳與姐姐太不般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