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母親，母親！”


  沈雲極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秋月，不禁喊了兩聲飛奔向未央樓，卻在未央樓舊址坍塌的牆壁下，發現了早已魂歸地府的杜若，他將杜若從半截牆壁下拖了出來，杜若早已冷透，身體已經變的僵硬不堪，更在杜若身邊找到了秋月身上佩戴的荷包，他攥著荷包跌跪在杜若身邊，看著慘死的杜若，看著染血的荷包，一瞬間淚水傾覆了雙眼。


  “啊……！”


  當希望變成了失望，當家變成了墳墓，當他自潯陽江僥幸存活九死一生回來，卻發現一切都不複存在，一夕之間滄海桑田，他痛失摯愛，強撐著的一根神經本就不堪重負，如今麵對至親殞命，這一根神經驟然間被生生扯斷，他壓抑的情緒如洪水猛獸般傾瀉決堤，仰天長嘯一聲嘶吼。


  伴隨著院子裏殘存的大樹上幾粒灰燼的落下，這一聲痛徹心扉的嘶吼，仿佛要將五髒六腑震裂，恨意鋪天蓋地的將他席卷，被無盡的暗夜深海所吞噬，那一雙深邃的眼眸裏，再也看不到半點星光。


  “雲極……！？”


  就他眸中的淚水滑落之際，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語氣裏充滿了震驚，他在一瞬間的怔然過後急忙轉身，就見沈鴻熙與秋月並肩站在不遠處，秋月那略顯憔悴的臉上帶著不敢置信的悲喜交加。


  “母親？母親！”沈雲極亦有幾分不敢相信的喊了兩聲，起身朝著秋月狂奔過去，秋月亦含著熱淚迎了上來，沈雲極張開雙臂將秋月攬入懷中緊緊抱住，母子二人在一片廢墟之中相擁而泣。


  沈雲極的出現，讓不遠處的沈鴻熙和沈玄極在錯愕之餘，臉上均覆上了不同程度的莫測，沈鴻熙握緊了手中繡著地宮機關圖的手帕，朝著沈雲極走了過來。


  秋月從沈雲極懷裏出來，伸手胡亂的抹著沈雲極沾滿灰塵與淚水的臉，喜極而泣道：“太好了，你還活著……雲極，太好了，你還活著，母親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你了！”


  他眸中噙著熱淚，握住秋月的手安撫道：“母親，我還活著，我們都還活著！”


  秋月激動到身子有些顫抖，她忙點了點頭，看著眼前狼狽不堪的兒子滿心的心疼，沈雲極看了眼四周的廢墟，接著問道：“母親，這是怎麽回事？”


  秋月剛要回答，就聽沈鴻熙一臉陰沉道：“你還好意思問，沈氏慘遭滅門，皆是拜你所賜！”


  沈雲極聞言頓時皺眉，他不解的目光看向了秋月，秋月歎息一聲垂眸道：“是月晗，是月晗盜取了你的城防圖交給了景知焰，景知焰憑借城防圖入侵敦煌夜襲了沈府。”


  秋月一句話似晴天霹靂在沈雲極的頭頂炸開，一聲轟鳴天塌地陷，他不可置信的連聲拒絕道：“月晗？這不可能！月晗怎麽會替景知焰盜取城防圖？”


  沈鴻熙冷哼一聲道：“你從江左迎娶她那一刻起，沈氏便已經在景知焰的算計之中，而宋月晗就是景知焰故意讓給你，安排進沈府盜取城防圖的棋子，她處心積慮的接近你，騙取你的信任，為的就是盜取城防圖換被軟禁在青川的宋晞瑤，枉你聰明一世，竟連這點計謀都未能識破！”


  沈雲極怔然，身子一晃後退了半步，秋月忙扶住，亦心痛難當：“雲極，母親和你一樣不願意相信這是月晗所為，可這些話都是景知焰親口所說，且他手中的城防圖，也確實是出自你的手筆，如今回過頭來仔細想想，從月晗嫁入沈府那一天開始，一步步便都在她的算計之內，她幫我對付江氏，她幫我重掌內宅，不過都是為了利用我接近你，博取你的信任，母親不能說月晗對你沒有感情，但至少有一點可以肯定，那便是她對你的情分裏更多的是愧疚與虧欠，但終究她還是欺騙了你我母子，到底背叛了沈氏，這是不爭的事實！”


  大抵這世上最虐心的事，莫過於你所以為的惜惺惺憐同命，到頭來不過是一廂情願的自我感動，莫過於你掏心掏肺，以一片赤誠真心毫無保留的去相信一個人，到頭來卻是蓄謀已久處心積慮的步步為營。


  被一個仇人捅一刀，這疼痛或許可以忍，可被一個最信任最在乎的人捅一刀，這疼痛卻是深入骨髓牽扯著每一根神經，每一呼一吸間都是刮骨剜心的疼。


  “你何需說對不起，本就是各取所需圖謀的一場親事，我落到如此，皆是我自己無能，與你無關……”


  “公子多慮了，若說有錯，錯的也是我，我明知這是一場錯付，真心也好，愧疚也罷，卻無法停止赴錯的腳步，在這一場無因無果的的奔赴之中，本可以不管不顧，但我卻生生的自赴牢籠……”


  “你如此待我，可知這世間有世事無常，若有朝一日滄海桑田，你可會後悔今日的抉擇……”


  “這是什麽？”


  “這是敦煌的城防圖。”


  “存放的如此隱秘，可見這城防圖十分重要。”


  “如此重要，那若是丟失了怎麽辦？”


  “那若是落入歹人之手，借此入侵敦煌可怎麽辦……”


  “我已經決定和離，很快我們就不是夫妻了，你不必再為這段已經不可能的姻緣執著，也不必再因為我與家主劍拔弩張，我歸還你的鴻圖霸業之心，你歸還我無往自由之身……”


  “這和離，我求之不得，至於你說的情義，從頭到尾都隻是你一廂情願，我逢場作戲而已……”


  “雲極，你此生最該後悔的事，便是與我相遇……”


  “雲極，我不要你死，我不要……我還有許多話沒有跟你說，還有許多事你並不知道……”


  “沈雲極，我從來都是一個做事給自己留有餘地的人，但是此刻，為了你，我願意奮不顧身……”


  往事如流，一幕幕湧上心頭，如今想來一切都有跡可循，隻是當時自己一往情深選擇了全心全意的相信，時至今日他才明白，月晗對自己的深情裏，竟參了那麽多的歉意，原來他以為的愛，是她對自己的虧欠與彌補，那些稀薄狹窄的愛，到底愧對了月明星稀的夜。


  那個傍晚，亂雲飛渡，紅霞滿天，夕陽的餘暉籠罩著斷壁頹垣的沈府廢墟，在那片廢墟裏，沈雲極淒然獨立至深夜，一顆琉璃真心跌落塵埃，被滿地的沙石灰燼掩埋。


  杏林寺一役，沈鴻熙在險象環生之中，最終成為了最後的贏家，不僅順利借助景知焰的手誅滅了其他幾大世家，還成功奪取了秋氏的地宮財富，秋月失去了自己製衡沈鴻熙的王牌，同時也讓原本可以憑借金如意令與沈鴻熙抗衡的沈雲極，一夕之間徹底落入了沈鴻熙的掌控。


  沈府被燒，沈鴻熙幹脆在敦煌城盤下了一處四進的宅子暫時居住，同時張貼出了榜文四處尋找被滅門後幸存的世家子弟，意圖號召殘存世家再次向景知焰發起圍剿，並願意出重金相助各大世家重建。


  幸存的世家子弟得知紛紛前來投靠，且對沈鴻熙感恩戴德，畢竟他們並不知道，關於杏林寺一役，實則是沈鴻熙故意設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