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夜雨幾番消瘦了,繁華如夢總無憑
沈雲極有些蒼白的臉上一雙深邃的眼眸,迎上月晗的目光時微微一滯,隨後落到了秋月的臉上,聲色如常般清冷:“母親,我與月晗的事,您不必再費心了,讓我們自己解決就好。”
他說完不及秋月反應,就對杜若道:“勞姑姑將母親送回未央樓,稍後我再去給母親請安。”
杜若會意,扶了秋月的手臂略帶提醒道:“夫人,我們回去罷,該傳早飯了。”
秋月瞪著沈雲極一臉的莫名其妙加憋屈,硬是一句話沒說上來,便由杜若挽著離了梵音樓,目送走了秋月,沈雲極邁步出了房門來到月晗麵前,月晗晴雲秋月般的臉上依舊是如常的溫婉淡然。
沈雲極神色間縈著一抹顯而易見的不自在,低沉的聲音說道:“昨日……”
“昨日已經過去,不提也罷,今日雨過天晴,天氣甚好,公子可願陪我去府外走走?”
沒等沈雲極的話說完,便被她出言止住,她說著話微微揚起臉望著藍天白雲,隨後望向沈雲極的眼睛裏,已經清澈如水。
沈雲極微微怔然,隨後應允道:“好。”
其實沈雲極很清楚,以月晗的性格,這樣不吵不鬧不耍性子不生氣的淡然平靜背後,才是真的隱藏著不可估量的波濤,這波濤未必是他能承受的住的。
見他答應,她微微側目對身邊的鳶尾道:“安排廚房傳早飯罷,連同我的一並送到公子房中,我們一起用。”
對於她出其不意的正常,鳶尾的心裏又是高興又是不安,忙答應一聲帶著侍女轉身去準備,沈雲極望著她雖然沒說話,但心裏也是一陣忽上忽下忐忑不安。
在這個雨過天晴的夏日清晨,盛著露珠的芭蕉葉掩映著的小軒窗,兩人相鄰而坐,不緊不慢的進食著一粥一飯,晨曦金色的光輝灑下來,透過窗散落在房間裏,將二人籠罩在這一片祥和之中,意蘊寧融,淡然從容,歲月靜好。
這光景尋常的如同日升月落間的一縷光陰,一粒微塵,觸手可及卻即將又遙不可及。
敦煌城川流不息的長街,二人並肩而行,月晗帶著初秋暖陽的臉上,洋溢著明淨的笑意,她滿心歡喜的貪看著城中的風景,看著敦煌的風土民俗,感受著敦煌人的熱情,途徑一個賣風車的攤販前,她看著五彩斑斕的風車,回頭笑顏如花對沈雲極道:“我喜歡這個。”
沈雲極千古如斯的臉上雖沒有什麽表情,也沒有說什麽,卻從懷中掏一顆珍珠擲入了攤販手中,攤販接過珍珠一看頓時笑逐顏開,捧著珍珠如獲至寶道:“哎呦,這可是珍珠啊!這兩日城裏的珍珠都成了千金難求的寶物了!”攤販說著忙將珍珠揣好,接著對月晗道:“夫人喜歡哪個,隨便挑!”
月晗並不知道關於珍珠的事,她也並未多想,挑了一個自己最喜歡的拿在手裏,五彩的風車迎著微風呼呼的轉了起來,讓人看了心情很是愉悅,這時一個賣山楂糕的小商販正好與二人擦肩而過,月晗並未留意到,沈雲極卻轉身將賣山楂糕的攔下,買了一袋山楂糕回到她身邊,將三楂糕塞入她懷中道:“這個給你。”
她有些詫異的接過,取了一塊咬了一口,當即笑了起來:“這個真好吃,酸酸甜甜的,你也嚐嚐。”她說著將手中的山楂糕叼在嘴裏,重新從袋子裏拿了一塊遞到了沈雲極的唇邊。
沈雲極一時有些怔然,隨後迎上她亮似星辰的目光,張嘴咬了一口後將她手中的山楂糕接了過來,她重新拿下自己嘴裏叼著的,一邊吃一邊問道:“好吃嗎?”
沈雲極認真的點了下頭,說道:“好吃。”
她溫潤一笑,伸手拉了沈雲極繼續往前走,想到這些日子即將趕路,又是多雨的季節,便想買把傘備著,於是朝著一個賣紙傘的走了過去。
油紙傘做的很是精致,上麵還畫了圖案,她正琢磨該挑個什麽樣式的,沈雲極突然問道:“為什麽要買傘?”
她繼續看著傘,不動聲色道:“太陽晃的厲害,買一把遮著。”隨後話題一轉道:“你覺得哪一把好看?”
沈雲極沒有再說什麽,清淡的目光將麵前的紙傘都掃了一遍,最後落在了一把素白的傘上,伸手一指道:“那把。”
月晗見是把並無圖案的素傘,不禁有些費解,這時攤主將傘取來遞到沈雲極麵前,沈雲極將傘握在手中,見旁邊的木桌上擺放著畫傘用的油性顏料,於是提筆在手,蘸了些許顏料幾下就畫了一支紫藤花,素白的紙傘藤紫色的花,再配上幾筆墨綠色的葉子,看上去很是清新雅致,一瞬間攤販所有的紙傘在這一把傘的麵前都失了色彩。
沈雲極將畫好的紙傘遞到她麵前,她看著不禁浮上了一個賞心悅目的笑容,稱讚道:“竟不知公子還擅長丹青。”
沈雲極微微垂眸,一如往常的沉寂道:“不擅長,隻會畫紫藤。”
她聞言頓時一怔,隨後忙接過傘撐了轉身,將自己心中澎湃的情愫與不舍極力壓下,一時有些說不上話來,沈雲極依舊給了攤主一顆珍珠,然後來到她身邊將傘接過,親自為她撐了,說道:“你還想去哪裏,我陪你。”
當她再次回頭看向他時,臉上已經恢複了如常的淺淡溫柔:“逛了這大半日,有些累了,也有些餓了,我們回去吧!”
沈雲極璞玉般的容顏眉宇間都是難掩的深情,溫柔道:“你若不想回去,我們可以在外麵吃。”
她自然的挽了他的手臂,像尋常夫妻那樣,含笑道:“回去吧,我親自下廚,你幫我燒火添柴,可好?”
沈雲極認真道:“好。”
傍晚,西天的落日輕盈的灑下一層緋紅的薄紗,將天地江河,山嶽草木,瓊樓玉宇皆籠罩在一片明輝豔光中。
梵音樓,廚房的屋頂上炊煙嫋嫋,夕陽的餘輝透過敞開著的門窗灑在地上,與廚房的的煙霧蒸汽相交融,別是一番人間煙火氣,月晗的身影在廚房裏來來回回,親手操持著晚上的飯菜,沈雲極負責燒火添柴,挑水洗菜做一些粗活,二人一邊忙著手裏的活,一邊有說有笑,一如尋常百姓家過著最尋常平淡的日子,仿佛這隻是一個極其尋常的黃昏。
夜幕不知不覺間降臨,一輪明月上中天,月下,碩大的芭蕉葉掩映著的小軒窗內,豐盛的菜肴已經上桌,青玉的酒壺裏已經溫好了美酒,月晗沈雲極二人依舊相鄰而坐,房間裏燈火輝映,紅燭高照。
她親自為沈雲極夾了菜,溫潤道:“你嚐嚐,怎麽樣,好不好吃?”
沈雲極當即夾了放在嘴裏,仔細品嚐一番,清光流轉的臉上是一如既往的認真與沉寂:“好吃,你的廚藝,無人能及。”
她不禁垂眸一笑道:“你這樣一本正經的誇人,倒叫人有些不好意思了。”
沈雲極依舊一臉認真的解釋道:“我是說的是真心話。”
她笑著又為其夾了幾個菜說道:“你要覺得好吃就多吃點,這樣才不枉我們忙碌這一晚上。”
她說完又親自為沈雲極和自己斟了一杯酒,沈雲極看她又要喝酒,神色間有些擔憂道:“昨夜才宿醉,今日還要喝嗎?”
她一邊吃著菜,一邊若無其事道:“不打緊,喝多了正好安睡。”隨後放下筷子接著道:“你我成親之夜,因為江氏母子的緣故,合巹酒都未曾喝,不如今夜趁此月夜良宵,我們補上可好?”
沈雲極忽然聽她這麽說,一整日恍恍惚惚不安的心在一瞬間落了下來,隻是這份落下不是落地的踏實,而是跌落穀底的無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