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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飲散離亭西去,浮生長恨飄蓬

  正在擰手帕的鳶尾忽然聽見,在一瞬間的愣怔之後丟了帕子轉身撲到她的床榻前。


  見她睜開了眼睛,鳶尾握著她的手眼淚奪眶而出:“少夫人,您醒了,您總算醒了!”


  她提了一口氣道:“別哭……我想喝水……”


  鳶尾忙抹了把眼淚匆忙起身為倒了杯水端過來,並扶著她爬起來一些喂她喝了幾口。


  有了水的滋潤,幹啞的嗓子終於能發出了聲音,她重新躺下道:“你不要驚動府上,更不要驚動公子,去幫我找些吃的來。”


  看她要吃要喝,鳶尾簡直激動的涕淚橫飛,忙不迭點頭道:“好,奴婢這就去給您找吃的,您等著!”


  她點點頭,看著鳶尾風風火火的離開,有些無奈的搖搖頭,望著紗帳上方素白的紗幔,空洞幹澀的雙眸裏漸漸恢複了光澤。


  不一會兒功夫,鳶尾端了她平日最喜歡喝的青菜粥和小米蒸糕進來,同時還有剛熬好的藥。


  “少夫人,吃食來了,奴婢這就扶您起來。”鳶尾將盛放吃食的盤子放在床邊的小桌上,動作小心溫柔的將她扶了起來,並為墊了軟枕靠著,然後端了粥坐在身邊悉心的喂著。


  她就著鳶尾的手一口氣吃了大半碗,又吃了一塊蒸糕,肚子裏有了食物身上的力氣逐漸得到了恢複,鳶尾遞上藥,她接過一口氣灌下,經過數日的沉淪,她終於有了重新上陣赤膊的勇氣。


  進食進水服藥之後她重新躺下,鳶尾坐在身邊悉心的為她按摩著手臂,她若有所思道:“這些日子府裏可有什麽事發生?”


  鳶尾一臉開心道:“哪裏還顧得上別的事,您一病不起,整個府上都快炸鍋了,秋月夫人幾乎每日來看您一次,就連家主都每日差了冬青姑姑來問。”


  她不禁微微一笑道:“他們哪裏是緊張我,不過是緊張驪淵侯承襲一事罷了。”


  鳶尾卻含笑道:“即便家主和秋月夫人是,但公子可不是,您病的這些日子,公子跟著都瘦了一大圈呢,原本就清清冷冷的,如今更是一臉霜雪,瞧著都遍體生寒。”


  提及沈雲極,她的神色間有些哀傷:“倒是難為他了。”她感歎一聲,接著道:“最近江氏母子可有什麽動靜?”


  鳶尾一臉得意道:“她們母子哪裏還敢有什麽動靜,途徑梵音樓隻怕都恨不得繞著走呢,您左右病著,若您有個好歹,她們母子有幾條命能償還的起?”


  鳶尾一張嘴伶牙俐齒,她不禁微微一笑,然後突然想到了什麽,問道:“我記得你曾說過,家主之所以寵愛江氏,是因為她歌妓出身的身份?”


  鳶尾點點頭道:“是啊,這件事府上人盡皆知呢。”


  她有些好奇道:“可是歌妓那麽多,為什麽她就可以獨得恩寵,還能被家主娶回府中?”


  鳶尾笑著說道:“這個少夫人就有所不知了,念雪夫人之所以得寵,除了她歌妓的身份之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是她彈的一手好琴,奴婢曾聽府上的老人說,當年家主與夫人鬧翻之後,日日夜不能寐,後來在金陵城遇到了念雪夫人,念雪夫人不僅琴藝好,而且還會唱曲,她的琴音配合唱曲竟治愈了家主失眠的頑疾,因此家主才將其娶回了府裏,到現在家主每日安寢都要聽念雪夫人彈唱一曲呢。”


  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道:“原來如此。”


  鳶尾見她一醒來問了許多閑話,有些好奇道:“少夫人怎麽突然想起問這個?”


  她用溫潤的笑容一帶而過:“這些日子夢見了與江氏的往事,不免有些好奇。”


  一個人看似雲淡風輕的背後,大抵都藏著不可度量的深淵,而那些孤立無援的時刻,那些不動聲色的苦厄,卻絲毫不願人了解。


  次日一早,月晗醒過來的消息很快傳遍了整個沈府,一上午梵音樓裏主子仆人郎中人來人往,各種端湯送藥噓寒問暖。


  午後暑熱漸漸消退,空氣裏泛著雨水的濕潤,月晗午休醒來精神大好,鳶尾服侍著更換了衣裳,這時沈雲極掀簾子進來,鳶尾紫蘇幾個侍女福個身,沈雲極微微頷首,徑直來到月晗身邊,看她氣色恢複了不少,眉宇間也略微舒展了一些。


  見她站在衣架旁正更換好了衣裳,一臉憐惜道:“才恢複過來,怎麽不好好躺著?”


  數日不見沈雲極確實消瘦了不少,以至於那璞玉般的臉上骨骼看上去更加分明了一些,她晴雲秋月的臉上帶著如常的溫婉悠然,一雙秋水盈盈的眼睛望著他說道:“躺了這些天,不想再躺著了,我想去院子裏的秋千上坐會兒。”


  沈雲極聞言沒有再多說什麽,上前挽了她的手道:“我陪你。”


  她溫潤的點點頭,任由沈雲極牽著跟隨在他身後出了房間,院子裏鳶尾已經將秋千架擦拭幹淨,正侯在一旁,她在秋千上坐下,空出一半的位置讓沈雲極也坐了下來,沈雲極順勢攬了她的肩,將她攬入懷中,鳶尾紫蘇幾個侍女見狀,都識趣的悄悄退了下去。


  她靠在沈雲極的肩上,如月光般溫柔的目光裏縈著淺淺淡淡的惆悵:“這些日子,你受累了。”


  沈雲極用臉頰貼了她的額頭,眉宇間情深似海,清光流轉的臉上是如常的沉寂:“隻要你安然,一切都值得。”


  高大茂密的樹蔭籠罩著秋千架,一陣微風吹過,素白的衣袂隨風輕揚,身上的七彩寶石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著七彩的光芒,秋千上依偎著的一對璧人,淡然悠遠天造地設與世無雙,一派溫和從容歲月靜好的模樣。


  隻有月晗自己知道,此刻的現世安穩背後,隱藏著的是怎樣無因無果的無望。


  入夜之後臨近安寢,月晗借口房中悶熱,由鳶尾紫蘇陪著在園子裏散步,途徑碧霄樓時,卻看到碧霄樓一片黑暗,並無半點燈火,她有些好奇道:“家主這麽早就歇息了嗎?”


  紫蘇含笑道:“少夫人有所不知,家主很少在碧霄樓中就寢的。”


  她更加不解,鳶尾見狀亦笑著解釋:“少夫人難不成忘了,家主素有失眠之症,自從念雪夫人進府這些年,都很少獨自宿在碧霄樓中,基本都是在孔雀樓就寢的。”


  她似有所悟的哦了一聲,就在這時,一縷微風飄過,帶來一聲似有若無的琴音,她側耳聽了半晌,斷斷續續再難聽清,因此問道:“這琴音可是從孔雀樓傳來?”


  鳶尾和紫蘇亦側耳聽了一番,鳶尾才點頭道:“正是,想來正是念雪夫人為家主彈奏。”


  月晗微微一笑淡然自若道:“走,我們也去聽聽。”說完帶著鳶尾紫蘇二人朝著孔雀樓方向走去。


  主仆三人站在孔雀樓的牆外,整座孔雀樓都被優美的琴音籠罩。幽幽琴聲,悠遠低沉,清如濺玉,顫若龍吟,可見江念雪的琴藝確實有幾分功夫。


  “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天南地北雙飛客,老翅幾回寒暑……”


  這時一聲悠揚婉轉的歌聲伴隨著琴聲響起,聲音清脆吐字如珠,餘音嫋嫋不絕如縷。


  紫蘇聽了不禁有些費解道:“家主每日都聽這一首,聽的府上人耳朵都快起繭子了,就連念雪夫人自己唱的都煩了,偏家主十幾年如一日一點都不厭煩!”


  月晗聞言眉頭微蹙,或許在別人聽來,這隻是一首尋常曲子,隻有她知道,這曲子名叫《雁丘詞》,是出自一本叫《宋詞》的書中,而這本書,卻隻有她的母親夕秀夫人知道,所以沈鴻熙十幾年如一日的聽這一首曲子,可見並非是衷情曲子,隻怕是鍾情唱這首曲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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