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湧上村道

  球隊隊員的海選，己經進行了一周時間。


  入選的資格如下：身體素質好。學習成績好。改正錯誤快。依照這“二好一快”的海選標準，10個人的球隊，其中，二小護花和小瘦削小結實，都當之無愧的入選。然而，教務主任不高興。窮主任有意見，後果很嚴重。


  因為，道理很簡單。


  由學校教務主任，支教大劉老師和小劉老師，共同組成的海選三人小組，必須舉手表決海選隊員的去留。當然羅，二比一的表決票數，教務主任不服也得舉手，少數服從多數嘛。然而，大劉小劉會一起舉起自己的右手嗎？答案是否定的。


  所以，直到快上體育大課的最後一分鍾，海選三人小組都還沒達成一致。


  最後，經一校之長裁決，先合練，後決定。這才有了“半山寨小學男子足球隊”的正式誕生。現在，10個雄糾糾，氣昂昂的男同學，隨著大劉老師的一聲哨響，開始了合練。這大約是世界上最奇特的男子足球隊了。


  8個拖鼻涕小屁孩，分成二隊，在白線劃出的半場足球場上，開始了對抗。


  經過大劉小劉整個中午的現場教練，加之男孩天生具備奔跑衝撞的本能和耐力，居然也練得像模像樣，頗具看頭。不過，因為是第一次合練，匆忙間裝備也不咋的，笑料百出，笑聲滿操場。按照主教練大劉和副教練小劉，擬定的比賽規則和時間，全場時間為30分鍾。


  上下半場各15分鍾，中場休息10分鍾。


  越位，手球，點球和黃牌紅牌等，一概俱全。違規行為嚴重者，還得停賽直至開除雲雲。要說這些山區孩子，有著得天獨厚的訓練場，設備設施和體力，平時課餘也常常三五個成群的在操場上追逐戲嘻，還自發分成二方進行所謂的“比賽”。


  然而，一旦真的成立了足球隊，進行訓練合練，就完全成了烏合之眾。


  開頭還不錯，可三板斧一過就亂了套。跑著吼著跳著，小結實竟然一抱足球，連跑帶撞的衝進了對方球門。裁判（主教練）鳴哨暫停，跑進場地，向其出示了黃牌警告。一邊兒分成二隊球迷的同學們都沒回過神兒，反而一起拍著小手，嚷嚷著加油。


  哨聲響起，繼續比賽。


  有了副教練在邊場上的提示和吼叫，小球員們起初也模仿發揮得還行。特別是二小護花，竟然在半場（15米）來了個標準的對傳二過一。但見二小子精神抖擻，虎目圓瞪，一路側身小跑，你傳給我，我又傳給你，身手驕健，頭發揚起，慌得對方四人一起上前阻擋搶奪。


  操場中間，八個小男孩扭在一起。


  猶如八隻小老虎，撲騰滾翻，塵土飛揚，殺聲震天！操場邊，芳芳誌願作了啦啦領隊，站起來杏眼圓睜，鬃發抖散，手裏揮著一個卡通奧特曼，指揮著大家狂喊：小調皮加油！石頭加油！一邊兒的閨蜜倆，聽得咯咯咯直笑。


  小調皮和石頭，正是那二小護花的大名。


  或許是都聽到了自己喜歡女生的深情呼叫，二小護花越發來了精神，傳著，傳著居然就地顛起球來。按比賽規矩，當然算違規了。噓！一聲短促有力的哨聲，中止了二小護花的即行表演。而且按規格，顛球者——石頭直接給裁判罰下了場。


  當他灰頭土臉，沒精打彩的回到擁躉隊伍中坐下時。


  芳芳卻帶領著啦啦隊，直接對裁判開轟：裁判亂判，下課哩！裁判亂判，下課哩！大劉哭笑不得，著急之餘，竟然跑到啦啦隊麵前，掏出紅牌一揮，指著操場外怒吼到：“啦啦隊，全部出去！”頓時，觀戰的大家哄堂大笑。


  何老師窮主任笑得淚花盈盈。


  閨蜜倆笑得你摟著我亂搖，我抓著你猛推。更誇張的是崔大娘，站起來衝著大劉就開嚷：“太不公平哩！你把人家罰下場，這隊就少了一個人哩，少一個人怎麽踢得贏哩！”女兒張花則眨巴著眼睛，有點不知所措，她當然更不了解足球的比賽規矩。


  隻是覺得老媽這樣站著，潑婦一樣開嚷難為情。


  就悄悄拉著老媽的衣角，示意她不要亂嚷嚷，重新坐下來看比賽。可人來瘋的校工大娘，卻越發來了勁兒，將女兒的手打開，啪啪啪！自己手背用力地拍打著手背：“別拉俺，俺要上去問問，為什麽這麽多人隻給搶一個球哩？不可以一人發一個哩？搞哄黃子該！（搞什麽搞），這不是活活欺負人家小孩子哩？”


  聽得真切的觀戰者們，又笑成一團。


  一直紳士般微笑著的陶校長，也終於捂著自己的肚子，一下跌坐在了操場上。好在紅綠色的塑膠跑道富於彈性，才讓他沒捂著屁股嚷疼。比賽繼續進行。四對三！人多的這方，終於進了一個。嘩！進球隊員高興得摟抱著又蹦又跳。


  進球方的擁躉啦啦隊，也在場外瘋狂了。


  在一個小女生的帶領下，整齊的高呼：俺們最棒！全校第一！俺們最棒！全校第一！芳芳立馬反擊，一下跳將起來，猛揮著卡通奧特曼：來，跟俺吼，四打三，砸土磚！罰下場，滾蛋蛋！雙方互不示弱，揚起彼落，吼聲震天。


  清脆熱烈嘶啞的童音，從來沒有過的激越，搖撼著教學大樓和後麵的高山。


  又反彈躍於高空，在百年古寨的天際間震蕩著，呼嘯著，歡呼著……看著這些平時無聲無息，卑微渺小甚至有些畏畏縮縮的山區孩子們，在這一刻煥發出真正的童真，浪漫和熱情，大家都被深深感動了。陶校長眨巴著眼睛，丌自喃喃自語。


  “唉，哎！俺，俺也沒想到！孩子，孩了們，孩子們哩！”


  窮主任緊抿嘴唇，緊緊抓著何老師的右手，搖嗬搖嗬搖的，無限盡在無言之裏。母女倆則緊緊靠著，盼大眼睛貪婪的看著，仿佛隻要自己一眨眼，這歡樂的一切馬上就會消失……蘇丹也全神貫注，在自己腦海裏強記，還一度習慣成自然地打起了腹稿。


  前天黃昏時分，師生們在小山坳上。


  蘇丹無意中讀到了那一家，向自己約稿的中文網站主編發來的短信，提示她忘我工作時莫忘記了休息，當然也就莫忘記了網站的約稿雲雲。


  現在，禪機打開，偈語恭聆。


  山區孩子們的卑微壓抑，艱難生存；山區孩子們的厚積薄發砥礪前行；山區孩子們的渴求守望，純粹童真，都在她腦海中栩栩如生，恣意躍騰。蘇丹覺得自己全身充滿了渴望和力量，眼睛閃閃發光。


  不防，燕子卻用力擠擠她。


  “哎，親愛的，你給說說，我怎麽就覺得，高富帥這小子是我的克星呢？”“什麽意思？誰是高富帥啊？”沉醉在自己想象中的蘇丹，做夢一般反問：“你想嫁個高富帥？我也想耶！哎，怎麽回事兒，你不是有了大劉嗎？”


  氣得閨蜂，狠狠兒推了她一下。


  給燕子這用力一推，蘇丹隻感到自己腦中的形象，一下全飛走了，不見啦！

  留下一片空白，氣得她哇哇直叫：“你幹嘛？”“你自私！”燕子也不示弱，反而又推推她：“現在，我才看清了你的嘴臉，北山有鳴號，不潔而嗤鳳。宜下絕交書，塤篪非伯仲。【《絕交》宋衛宗武】，我正式宣告，我倆絕交！”


  蘇丹怔怔，這才清醒過來。


  哈，絕交？這小妮兒要和我絕交？玩笑吧？可看看對方怒氣衝衝的眼睛，又覺得不像是玩笑，蘇丹小心起來：“親愛的，怎麽了，總得有個原因吧？再說，我可以改呀。”“你自私。”“我怎麽又自私啦？”“我剛才說話，你沒理我。”


  蘇丹哭笑不得。


  隻好像哄小學生一樣哄她：“好吧，我沒注意，麻煩你老人家再說一遍吧。”燕子”就說了，蘇丹一下噴笑，腦袋搖得像傳說中的貨郎擔：“你呀你呀，人家大劉活得好好兒的，哪兒招惹你大小姐啦？成立足球隊，也是你自己參與提議，還舉雙手讚成的啊！”


  “我不管，你看搞得這麽熱鬧，不是衝了原屬於我的第一？”


  其實，與其說是燕子大冒醋酸，不如說是她開始喜歡上了大劉，所以，才可能如此橫蠻不講道理。的確，從這一個月的表現上看，原本以為隻會炫耀，調侃，插科打諢和華而不實的大劉，卻表現得聰明，睿智和大有擔當，把喜歡緘默卻做事穩重的小劉，扔在了後麵。


  所以，莫說燕子本人，就是蘇丹，也有點喜歡上了大劉。


  甚至有一次突然想過，假如可能把小劉換成大劉，嗨！似乎也不錯。當然，那隻是一瞬間的思考錯位。蘇丹心裏很清楚，自己的個性，脾氣和潛意識需要，都小劉莫屬。大劉，好是好，可離自己，有點距離哦。


  “他倒是光彩了，可我呢？”


  燕子還在那兒真真假假的醋酸，蘇丹則衝她癟癟嘴巴：“臭美！哼，討厭啦！”扭頭仍看著場上，幹脆不理她了。場上現在更熱鬧了，畢竟四對三，多一個人可不鬧著玩兒的。小護花領著二個小男生，左衝右突，橫跑豎追，眼看就又攔不住對方進球了。


  情急之下的小護花，居然用力將對方一拉。


  眾目睽睽之下，全場都啊的一聲，隨後，雙方啦啦隊中的女同學都尖叫起來，男同學呢，笑得前俯後仰，樂不可支。就是操場另一邊兒的老師們，也沒了矜持尊嚴，一個個張著嘴巴露著牙齒，哈哈大笑。


  原來，小護花慌亂中猛力一拉，竟然把對方打算進球的小男生褲子，拉了下來。


  四月底顯熱了，山區孩子又不講究，就穿著一條短球褲的小男生，白花花的屁股，頓時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像一個圓圓滾滾的大皮球。可憐的小男生先是眨巴著眼睛站著，似乎還沒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繼而，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這時，大劉吹響了哨聲。


  “半山寨小學男子足球隊”第一次合練，也稱為友誼賽，正式結束。比賽時間：全場30分鍾，比賽結果：男一隊2比0勝出。為什麽是2比0呢？是因為最後小護花拉掉對方球員褲子，雖屬無意，可作法惡劣，經教練組正副教練一致同意，判此嚴重犯規動作，為對方進球，以示警告和警戒。


  按照事先的策劃和安排。


  校男足隊榮譽隊長陶校長，副隊長窮主任，分別給同學們頒發了獎品：贏方，男一隊：五名隊員每人一本精裝硬殼筆記本，更寶貴的是，在筆記本第一頁上，用仿宋體端端正正的打製出：半山寨小學男子足球隊成立蒞首次合練比賽紀念，201Ⅹ年4月29日，中間端端正正蓋著鮮紅的校章，校章後，是陶校長和窮主任以及正副教練的親筆簽名。


  輸方，男二隊，五名隊員每人一本簡裝軟殼筆記本。


  第一頁上，內容同樣。或許，這些小男生都還沒意識到這獎品的珍貴。歲月之河，奔流不息，多年以後，當他們再次拿出筆記本翻看，又該是怎樣一副畫卷，一種心情和一種情景？包括啦啦隊在一起的全體男女同學，均獲參與獎，每人一本嶄新的軟麵25頁練習抄。練習抄的扉頁上，有著與男一隊男二隊筆記本上同樣的內容。


  而那個被誤拉下了褲子的小男生，還特此多得到了一個軟麵抄，美名日，委屈獎。


  真個是皆大歡喜，笑聲琅琅。放學時，學生們呈現出了少有的景象：你招呼我，我呼叫你，女生一個挽一個，親親熱熱，背著書包，踏著步子，輕輕哼著歌兒跨出教室，碰到老師，就發出一聲清脆整齊響徹雲宵的招呼：“老師好！”


  一路橫向直到校門口，再自動為成一路縱隊，跨出校門，踏上村道。


  男生則一個等一個，然後一大群笑嗬嗬的說著，蹦著和跳著跑出教室。碰到老師，發一聲山崩地裂的歡叫：“老師好！”然後，歡歡喜喜的跑出校門，湧上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