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7章 鬼影都見不著

  逃到了牌頭莊，還沒進莊裏頭。四達子娘病倒在路邊草垛子旁。兩歲的四達子滿臉都是灰，不像個人樣。那天正好趕下傍晚下大雨，他娘發起燒，還緊緊摟著四達子。四達子餓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天黑了，下著大雨，連個鬼影都見不著。


  “來人啊！來——人——啊！”四達子娘聲無力氣地叫著，生怕有路過的人沒發現。哪有人啊，黑天雨夜的，說是妄想一點不為過。為了活下去，怎麽著都行，哪怕就讓娃活著，她死也甘心啊——娃還小啊！

  天越來越黑，雨也越下越大！夜越深，風雨交加，冷意沁骨！四達子娘抱著他，不停地抖著、抖著——這是人的最後的身體反應，再沒人來，四達子，還有娘，或許，肯定再也熬不過這個夜晚了。


  四達子娘還是沒有放棄，窩在潮濕地草垛子旁，無力地注視著周圍發生的一切，哪怕風吹動草枝，都能帶給她十分驚喜——有人嗎？有人嗎？


  沒有人，哪會有人啊！她已經沒有淚水，雨水順著頭發不住地往下趟，為了不讓雨水進入四達子身上，她緊緊地抱著。無濟於事。雨水知天意，哪懂人事情？


  “喂，喂，喂！醒醒啊，醒醒！”四達子娘隱約地聽到人的叫喊聲。她以為這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聲音，她甚至以為那是死去的四達子他爹的聲音。


  她多麽期盼啊！多麽期盼有個依靠，哪怕隻是個夢或者已成亡靈也好！起碼她和兒子不再在煎熬中乞求蒼天的憐憫和恩賜——即使是妄想！


  她不敢用力睜開被淚水和雨水浸泡的雙眼，不想看到真得來到另一個世界，不想看到全家人終於以這種方式相聚——娃還小啊！

  逃避就是背叛！她從心底還想看兒子一眼，不管已經發生了什麽。


  “醒了，醒了！”從微微張開的眼縫裏，她透過光看到好幾個人圍在身邊，沒有雨水，沒有黑夜，沒有草垛，也沒有兒子。


  她驚慌起來，奮力地想做起來。她想找到她的兒子。


  “急啥，哪個你娃吧。”說話的人指著抱著娃坐在旁邊的女人。


  “嗯，嗯……”淚水順著四達子娘的眼角淌到床上，她一點力氣也沒有，又昏睡過去。


  當四達子娘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早上。


  大雨下了整整一夜，空氣那麽清新，陽光那麽溫和。


  四達子娘終於相信，這不是另一個世界。她和兒子還活著。


  “大兄弟，俺咋到這了啊？”四達子娘問道。


  “大嬸，昨個晚上，俺趕海回來，碰上大雨。在路上躲了陣子，想著雨停了，再回吧。哪個曉得，這個雨啊跟沒了命似的，嘩嘩地往下倒。”說話的就是牌頭莊的五子。


  “躲著也沒法子，俺就淋著雨，跑回來了。”五子說著給四達子娘碗裏加了一勺麵糊子。


  “俺以為死了，那麽個大的雨，鬼影子沒見著。”四達子娘輕輕地說，“沒，俺沒那個意思哦。”她發覺說錯了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