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7章 拋卻執念
“姐姐！”
“詩兒！”
這一聲斷裂的脆響任何人都能聽到，可就隻有談湘影及談詩的母親，真心關心著她的安危。
北宮語卻是甩開她斷了的手臂，抓住了她的雙肩繼續嘶吼：
“詩兒，你撐住，你得把孩子生下來！你必須堅持到把孩子生下來，聽到沒有！”
見談詩整個人都很恍惚，自己的威懾根本沒有多大作用，他又忽然扭頭，以赤紅的雙目瞪向屋外瘋狂高叫：
“聖醫，你說過我的孩子可以順利生產，詩兒已經這樣了，你至少得保住我的孩子！否則……我會殺了你，毀掉你的不死居！我一定會說到做到！”
他凶殘到目眥欲裂，臉上有著和談詩同樣的扭曲表情，周身愈發濃鬱黑氣，漸漸與談詩的氣場相連！
在他叫囂之時，談詩卻仿佛聽不見般無動於衷，隻在口中喃喃有詞：“孩子……降生……”
她似乎已經感覺不到斷骨的疼痛，又或者她是太疼了，再增加幾分痛楚，也牽動不了她的神經。
她的臉上都是細密的汗水，須彌，混雜著灰黑汙濁的血液，從她再次渙散的雙目之中，以及她的雙耳、鼻孔紛紛外溢，模樣實在慘不忍睹！
花冰月的內心一片哀泣，此刻再說什麽，恐怕她已經聽不見了，略一思索，她以念力的形式，繼續最後的嚐試：
“談師姐，其實我一直都很佩服你的果敢，還記得我們在夢宗相遇的那次，你以一己之力不畏強權，迎著整個九宮花可能的報複，去調查信仰之力，去拯救無辜之人。
當初的那個你，是那麽耀眼光彩，令人敬佩，為何要為了一個不屬於自己的孩子，而讓自己的心異化成邪呢？難道此刻你還不明白嗎？偷來的因果，不會屬於你的。
所以……她永遠不會成為你的孩子，但是這份偷盜和你放不下的執念，卻會緊緊纏繞著你，成為你的夢魘，以及……下一世輪回的不幸之因！所以，把你的執念放下吧！”
“夢魘？執念”有疑惑之念斷斷續續地傳來，談詩扭曲的臉上同時露出疑惑之色。
她沒有聚焦的雙目，好似跟隨著空中某物移動，瞳孔在渙散中逐漸放大。
她的臉上忽然出現極為淒慘的笑容，想張口說話，順著唇舌汩汩溢出的粘稠液體，卻讓眾人一個字都聽不清。
最終，隻有她的念被花冰月接收到：我看到她了，原來……這就是我偷來的因果……
她說著怪異的話，目光流連半空不舍移開，這一刻，她的意識卻非常清醒：
花冰月，你好像很了解她，比我更了解她，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為什麽我偷不來這份因果？我不能讓她降生為幸福的嬰兒？你告訴我……或許我就能放下了！來生，我再也不會執著於此！
順著她的目光，花冰月於恍惚中，在半空鋪捉到一個小小的血色身影，她在半空張牙舞爪地跳躍，似乎正向談詩表達著什麽。
離秋！
花冰月目光微凝，以念回應談詩：
“好！我告訴你她的身世，你想必就能知道原因！她與我共同離開應緣村，她的種族是‘非人’，她隕落於學院之中……她是那個任務的發布者，也是那個任務的……執行目標！
我這麽說，你能知道……她是誰，擁有怎樣的來曆了嗎？你覺得自己是否有這個能力，誕生下健康的她？隻要你孕育的過程出現一丁點兒差錯，你就會毀掉她，她也會無限地怨恨你！
這就是你們沒有因果的原因，當你沒有能力，卻因為一己私欲強行去做一件事情的時候，可能帶給別人的是災難，帶給自己的是仇恨，哪怕你以為……你是多麽正確和偉大。”
“那個任務？是那個殺了許多人的任務嗎？原來如此……”談詩的眼瞳微微睜大，許久之後，她緩緩吐出一口氣，扭曲的表情終於歸為正常，隻剩一絲遺憾和寂寥。
她的最後一念，伴著無比落寞的歎息：“我終於明白，為什麽她會恨我了，是我錯了，我不該偷盜你的‘嬰兒灰’，我果然……沒有能力成為一個母親！”
臉上揚起最後一抹淒慘的笑意，談詩於不斷向外噴灑的血液中，努力向這個世界表達出自己最後的善意，緩緩閉合了雙目。
半透明的渾濁淚水，衝淡了流淌的汙濁血色，她的氣息漸漸平靜，直至完全消失。
北宮語不可置信地猛然撲到她身上，依舊劇烈搖晃她：
“詩兒，你別死，你把孩子生下來啊，這是我們的孩子，是我們盼了那麽多年的孩子！你為她遭罪了三百年，難道你想白白遭受這份罪嗎？好歹生下來，我會好好養大她的！”
從始至終，他想的都隻有孩子！
花冰月冷然地望著他，那麽多年的時光裏，但凡他更多關心談詩一些，而不是拚命灌輸孩子的重要，她也不會有那麽嚴重的執念，以至於作出害了兩人的決定吧？
她忽然想起，當初與談詩前往極北荒原城進行學執任務時，談詩曾經吸收過城中大量黑氣。
那時她還猜想過談詩擁有什麽寶物，如今她才知道……那根本不是寶物，而是一種作死的方式！
當初助她吸納黑氣的，想必正是體內的嬰兒，談詩本就無法將這枚怪異的靈物，孕育成一個健康的孩子，偏偏還去吸收大量邪氣，並在數百年間都將它們凝聚於母體之內，日夜侵染自身及身邊之人。
“人果然不該有莫須有的執念，否則……隻會將自己折磨成不人不鬼的模樣！”
歎息一聲，花冰月也有些明白先前千度那句“我的不死居的確從未死過人，但前提是他們進來之前尚未死亡”究竟是什麽意思。
三百年的邪氣侵染，這對夫妻早已不是普通的活人，隻怕他們已經異化成邪，卻如同荒原城中的“活死人”一樣，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亡，還在妄想天倫之樂。
談詩本是良善之人，不該有這樣的結局，可這……究竟是誰的錯呢？
難道是離秋之過嗎？作為一枚被服食時，無法選擇的靈物，她又何其無辜？隻因母體不夠強大，她再次變作了一隻怪物！
有時候，一次的錯誤選擇，便是萬丈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