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幹涸枯萎的盛綻
盡管很期待在場之人能夠多問一句，讓她知道談詩此刻的狀態，可惜卻隻聽北宮語厲聲怒斥地打斷道：
“混賬！你這話是什麽意思？你詛咒我們已經死了嗎？可你剛才又說‘她即便能夠順利出生’……你是不是有辦法讓她順利出生？不管你用什麽方法，即使殺了母親也可以，你必須讓她出生！否則我殺了你！”
他的情緒很不穩定，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情緒中的殘酷和嗜血，然周圍的哭泣卻因他說的話而呆滯了。
談詩的母親愣愣地問：“語兒，你說什麽？你說……殺了誰……也可以？”
北宮語尚未回答，談詩已經奔潰，用盡全身力氣低吼：
“不不！殺了他！他什麽都沒有為我的孩子做過，殺了他這個父親，保我們母女平安，我不想死，我也不能沒有這個孩子！”
“毒婦！你這個賤人，看看自己現在的鬼樣子！”北宮語吼聲震天，“你趕緊把我的孩子生下來，然後就去死！你去死！”
聲音來源處已經亂做一團，尖叫、哭泣、怒吼……
花冰月隻恨不死居實在太大，尋了這麽久居然還沒見到人！
唯有那道細小的聲音一直呼喚著她，好像隻在等待她的出現。
終於，當轉入一片寬闊的萋萋芳草時，下方的某一株草葉猛然傳來一股龐大的吸納之力。
她整個人瞬間天旋地轉，再回神時，已出現在一間布滿血腥之氣的昏暗廂房內。
滿屋邪異懸浮的黑色，讓這裏憑添幾分虛幻的陰暗，和詭異的朦朧。
談詩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一張柔軟床榻上，發絲衣衫全部淩亂不堪，正拚盡全力想要掙脫開一雙掐在脖頸的大手——那正是她的夫君北宮語的手。
北宮語的周身縈繞著灰黑氣息，雙目赤紅如血，孕育子嗣的分明是談詩，但在這三百年的日夜相處中，他被那怪物的邪氣，潛移默化侵染地太深。
周圍還有四、五名女子，邊哭邊想將他們分開，其中也包括了談湘影。
在這種時候，沒有人敢使用靈力，因為談詩的狀況太過慘不忍睹，她們輕微的一道攻擊，就能直接帶走她。
望著這個畫麵，花冰月忍不住已是心酸。
這朵三百年前盛放的嬌豔之花，如今卻幾近幹涸枯萎。
她的鸛骨變得極高，眼窩深陷，全身皮膚包著骨頭，已經沒有一點血肉氣象，原本白皙的肌膚，如今蒙上深沉的死灰色，唯有高高鼓起的肚腹，像是學會了呼吸一般，詭異地一起一伏。
這個肚腹實在太大，足有普通足月孕婦三個那麽大，她的下身未著寸縷，被長長的衣袍遮蓋。
點點深黑色如血跡一般的液體，正在瘋狂掙紮中，沿著她的雙腿蜿蜒而下，逐漸布滿床榻，點綴在略顯陰暗的地麵。
作為醫者的千度，倒是沒有站在屋內。
花冰月的目光隨意一掃，便見到這位避嫌似的聖醫，正倚靠在屋外一座凝出的山石之上，目光微微凝於半空，似乎那裏正有別樣的風景供他欣賞。
在他周圍，是蔚藍的天色、如雪的祥雲，以及碧綠綿延、生機勃勃的無盡植被，與屋內的情形格格不入。
這裏……似乎隔絕了外界一切的幹擾，也阻絕了對他人造成的打擾。
然而就是在這樣密閉的環境中，花冰月被嬰兒引來了，可想而知，其中必有千度的授意。
花冰月的意外出現，讓屋內所有人全部愣住了。
似乎仍想在外人麵前維持一分體麵，北宮語收回了掐住談詩的手，陰沉地問了一句：“你是花冰月？你不是失蹤很久了嗎？會什麽會來這裏？”
想不到自己竟然如此出名？
可她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如果照實說“我是被你們的孩子引來的”，不知會不會更加刺激這對已經不太正常的夫婦。
在她整理思緒開口之前，目光都已有些渙散的談詩，卻仿佛重新凝聚起了視線。
在聽到“花冰月”三個字時，她的臉色逐漸僵硬，但卻強自鎮定地以細如枯枝的手臂，將自己強撐著坐了起來，毫無血色的唇瓣顫抖許久，才聲若蚊蠅地問出一句：
“你是來……責怪我的？或是來……搶我的孩子嗎？不！你不要搶走她，不要……”
她那張已經扭曲變形的臉上，充滿了痛苦與愧疚！
望著這樣的談詩，想著身為學執的她，當年如何偷偷潛入夢宗，為了凡華的安全調查信仰之力，花冰月又如何忍心責怪？
“不是！我隻是看看你，順便問一問你，孕育這個孩子，後悔嗎？”
談詩沉重地呼吸著，似乎完成這件事情都格外費力，但聽到花冰月的回答，她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連說話都順暢了很多：
“我其實一直都很愧疚，尤其得知懷孕之後，一度都不敢見你，甚至得知你失蹤時，我居然還慶幸過……”
感覺自己難逃此劫，她隻說最真心的話，而非動聽的話：
“我曾經安慰自己，既然那枚‘嬰兒灰’最後被我所得，說明我才是與這個孩子有緣之人，你連夫君都沒有，何時才能讓她降生於世？我做的……並沒有錯！我會給我的孩子……幸福的！”
花冰月歎息一聲：“可你卻想不到，自己竟然駕馭不了這個嬰兒！你本可以前程似景，卻為了她背負怨恨與報複……”
“是啊！”如同骷髏一樣幹枯凹陷的臉頰上，滴下晶瑩中混雜著灰黑色的淚滴，
“當我的身體漸漸出現狀況，我才發現……原來即便是偷，我也偷不來這個福氣！她根本不是一個普通的孩子，她食盡了我的血肉、我的生命、我全部的愛和希望，她折磨了我三百餘年……
我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可我還是舍不得殺死她，這是我的第一個孩子，我怎麽能親手殺了她？我求助於天醫，可他也跟你一起失蹤了，我又求助聖醫，他卻一直說我們沒有因果……
怎麽會沒有因果呢？等我生下她的時候，一切自然就有了！我懷了她三百年，孕育越久的胎兒，其靈力修為也會越高，她一定是個不世出的天才，我們怎麽能沒有因果？怎麽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