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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六章 立威(合一)

  暖陽明媚,綠樹蔚然,兩人執手走在樹蔭環繞的庭廊之下。


  庭廊兩側的樹枝上係著輕拂的紅紗,五步一係,十步成雲。


  炎日灑下金色的碎芒,映照在綠茵紅紗之上,仿若碧海之上漂浮著片片紅霞。


  腳下踩著的是柔軟的織錦紅毯,紅毯上繡著鸞鳳和鳴,鴛鴦成雙等寓意吉祥喜慶的圖案。


  庭廊兩側擺滿了濃烈綻放的鮮花,花開似錦,沁人心脾。


  清風夾雜著花樹香氣拂過,入鼻皆是溫暖的芬芳。


  兩人穿過庭廊,走進了禁錮紅霞的辰錦院,眼中所及皆是紅綢紅錦,還有花開似火的海棠花。


  喜房門前掛著兩個紅燈籠,門口還擺著兩盆半人多高的紅珊瑚,當真是無比喜慶。


  如意被滿院子的紅驚住了,她抬頭看了一眼身前的那對璧人,欣慰的揚起了嘴角。


  姑爺雖將院子弄得太紅了些,但足以見姑爺對姐的用心。


  新房內間的桌案上燃著一對龍鳳喜燭,一條金龍盤桓於紅燭之上,金色的鱗片熠熠生輝,龍爪張揚,龍頭昂揚,有睥睨下之勢。


  那支鳳凰喜燭更是精致無比,五顏六色的亮羽逼真明豔,鳳凰展翅,有衝於九之態。


  喜娘將兩饒衣袂係在一起,笑著道:“三生石上結良緣,恩愛夫妻彩線牽。春色無邊花富貴,郎情妾意兩纏綿。衣袂相連,此生不離。”


  溫涼的那雙眸子越發明亮璀璨,似拘了九的星辰。


  從此她就是他的妻,生同裘,死同穴,永世不分。


  喜娘雙手呈給溫涼一杆秤,流暢的著吉利話,“新郎挑開紅蓋頭,新娘青山眉樣好。交拜成雙喜不禁,百年有結是同心。”


  溫涼接過金稱,纖長白皙的手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手指骨節分明,美的耀眼。


  這雙手可握筆可執劍,此時卻不受控製的輕顫,仿若稱有千金之重。


  金稱微有顫抖的挑開了繡著比翼雙飛的紅蓋頭,一張明豔絕美的臉龐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眾人麵前。


  喜娘還有屋內的婢女齊齊吸了一口冷氣。


  這是一副怎樣的好容顏。


  發如烏雲,鬢似蟬翼,膚若昆玉,麵若桃花。


  兩彎眉似春山雲翠,一雙眸若脈脈秋波。


  紅唇皓齒,端鼻魅豔,真真是花樹堆雪,瓊壓海棠。


  喜娘見過太多的新娘子,每個新娘子都是美的,可美到這種讓人震撼的她還是第一次見。


  溫涼也是第一次看見顧錦璃如此“濃妝豔抹”,平日的那朵白色芙蓉似乎在刹那之間變成了妖嬈的紅色薔薇。


  少了兩分清麗,卻多了幾分嫵媚嬌俏,一樣的美,一樣的讓人心神蕩漾。


  鳳冠垂下的珠簾輕輕顫動,光斑跳躍。


  透過珠簾,顧錦璃終於得見溫涼真容。


  大紅色的織錦長袍襯得他潔淨而明朗,似烈日融化了雪峰,讓他多了幾分溫潤之福


  一攏紅衣,金繡繁麗,似隻有將下錦繡盡數斂於袖中才能擁有如他一般矜貴清絕的姿華。


  雙眸對望,未語含情,兩人似乎能這樣望著彼此直到荒地老。


  可如意卻是等不及了,忙催促道:“喜娘,是不是該喝合巹酒啦!”


  “啊……對對!”被如意喚了一嗓子,喜娘才如夢初醒。


  喜娘忙步走到桌案旁,抬手為新人斟酒,她似乎還沉浸在剛才的驚愕之中,是以雙手有些顫抖,有幾滴酒都灑在了外麵,被她用袖子拂去。


  喜娘端著托盤走到床邊,如意忙將杯子端給兩人,嘴上全是藏不住的喜意。


  兩人接過杯子,相視而笑,任誰都感覺得到那種似蜜般的甜。


  顧錦璃挑眉望了喜娘一眼,皎潔明亮的目光看的喜娘不由打了一個激靈。


  “縣主……怎麽了?”喜娘的聲音有些顫。


  “我們直接喝下就好嗎,不用再什麽了麽?”


  進行前幾個步驟時,喜娘都要上幾句吉利話。


  見她此番一句話都未,顧錦璃心下不解是以才發問,卻沒想竟將喜娘嚇到了。


  顧錦璃微微蹙眉,難道她今日的妝容化的很凶?


  喜娘這才恍然,忙道:“瞧我這記性,我這是被新娘子的美貌迷暈了呢!”


  不愧是專業喜娘,好話張嘴就來,“景星煥彩耀閨房,吉日佳辰合巹觴。寶眷清歡於得水,月圓花好配長。


  喝了合巹酒,從此夫妻綿綿子孫環繞。”


  兩人輕輕勾唇,手臂交握,在彼此深情的凝望下,緩緩將杯子送入嘴邊。


  顧錦璃卻突然皺起了眉,頓下動作冷冷道:“等等。”


  眾人都沉浸在喜慶的氣氛中,隻等著新人喝過合巹酒,她們就要朝新人身上扔“早生貴子”了,卻沒想到新娘竟停下了動作。


  眾人皆疑惑的看向顧錦璃,溫涼也擰起了眉,視線掃了一眼杯中之物。


  顧錦璃將杯子放在鼻下輕輕嗅了嗅,又查看了一番溫涼的酒盞,入鬢的墨眉攏起,頗有兩分冷厲之勢。


  顧錦璃抬眸望向喜娘,清亮墨黑的眸看得喜娘心中陣陣發虛,“縣……縣主,您怎麽了?

  吉時到了,您與溫公子該喝合巹酒了。”


  顧錦璃輕輕轉了一下手中的酒盞,將其遞到了喜娘麵前,“你喝。”


  喜娘猛然一驚,連連擺手,“這可使不得,這是合巹酒,隻有新娘新郎才能喝。”


  屋內的一眾丫鬟也都看呆了,她們沒看錯吧,少夫人竟讓喜娘喝合巹酒?

  這太荒唐了!

  “本縣主賞你的,沒什麽使不得的。”


  顧錦璃沒有起身,隻用一雙眸子逼視得喜娘不停的後退。


  “民婦不敢,使不得使不得……”喜娘不停的向後挪動著腳步,眼中滿是驚恐。


  似乎她麵前坐著的不是美豔的新娘,而是一隻可怖的猛獸。


  顧錦璃眸光更冷,淡淡喚了一聲,“福兒。”


  穿著水紅色比甲的福兒立刻走上前來。


  “福兒,按住她。”


  福兒最是聽話,隻要是顧錦璃的命令,她從來不多問一句,當即便將喜娘死死按在霖上。


  屋內的驚變讓一眾丫鬟都驚愕不已,一個個麵麵相覷,手足無措。


  顧錦璃麵無表情的將酒盞遞給了如意,下巴微抬,語氣淡漠的道:“喂她喝下去。”


  如意一臉懵,但看顧錦璃神色不虞,沒敢多問,便接過杯盞走向了喜娘。


  喜娘眼中的驚恐更深,瞳孔一點點縮,死死的盯著如意手中的酒盞。


  如意雖不明白顧錦璃為什麽要這麽做,但還是聽話的道:“這酒既然是縣主賞你的,你喝了就好,縣主都不怪你,你怕什麽?”


  “不!我不喝!”喜娘猛的搖頭,臉色嚇得灰白。


  她掙紮著想要起身,奈何身上似壓了千斤的重量,她根本就動不了。


  如意見她掙紮,好心勸道:“別白費力氣了,福兒一個人能打十個,你覺得你可能掙得開嗎?”


  屋內的婢女們更驚,怪不得少夫人身邊隻有兩個大丫鬟,原來這個福兒的可以以一敵十啊。


  可喜娘根本不聽勸,發瘋似的掙紮著,似乎她麵前有洪水猛獸,若她不盡快逃離,便會死無葬身之地。


  顧錦璃沒了耐心,直接吩咐道:“如意,不必和她多,直接灌進去!”


  “哦……好。”


  如意給了喜娘一個無奈的眼神,伸手便去掰她的嘴。


  喜娘瞳孔猛縮,用力甩頭掙開了如意的手,衝著顧錦璃哀嚎道:“縣主饒命啊!”


  顧錦璃低垂眼睫,語氣冷若冰霜,“不過一杯酒,如何就要你的命了?”


  事情到了此番地步,眾人也察覺到了異常。


  顧錦璃的做法雖然荒唐,可這喜娘的反應未免也太過激烈了。


  難道……


  喜娘如瑟瑟發抖的獵物,驚恐的望著顧錦璃,在那雙淩厲墨眸的逼視下,喜娘身子一軟,眼淚潸然落下,認命般的道:“因為……因為酒中有毒……”


  屋內瞬間一片死寂,針落可聞。


  如意手中的杯盞瞬間落在霖上,地麵鋪著錦毯,杯子並沒有摔壞,隻杯中的酒水全都灑了出來。


  喜娘隻覺得頭頂懸著的刀稍稍挪動了些許,兀自鬆了一口氣。


  “酒中有毒?”如意臉色大變,眼眶瞬間就紅了,“你竟敢害我家姐!”


  若非姐有所察覺,今日喜宴豈不就變成了喪宴?

  “你個王鞍!,是誰讓你害我家姐的!”如意上前就抽了喜娘一巴掌。


  這是她第一次打人,打過人後自己的手還有些抖。


  可一想到這個人差點害死姐,她便恨不得將麵前的人殺之後快。


  喜娘嗚嗚的哭了起來,倒也沒用刻意審問,便將前因後果盡數招了。


  “溫公子饒命,縣主饒命,民婦並非有意謀害,實在是被逼得走投無路了……”


  原是這喜娘有個賭鬼爹,欠了賭場一大筆銀子,若是到期限再還不上錢,賭場便要剁了她爹的雙手,還要賣了她的妹妹。


  她雖是京中有名的喜娘,可也湊不出那麽多的銀子來,正是一籌莫展之際,有人向她伸來了橄欖枝,她便應了下來。


  因這是慢性毒藥,待毒發時已到深夜,未必能查到她頭上,是以她便狠下心來一賭。


  “去你的走投無路!”如意氣得身子直抖,一腳踹在喜娘身上。


  “你老爹自己上趕著去賭,欠了人家銀子還不上活,該剁他的手!

  你家自己造的孽,憑什麽要我家姑爺姐來還!

  怎的,你爹你妹妹就可憐,我家姑爺姐就該死不成!”


  如意氣得大顆大顆的落金豆子,從她斷斷續續的哭聲中,福兒也終於聽明白了。


  原來這個女人要下毒謀害姐!


  福兒的眼睛瞬間瞪得溜圓,眼底迸出凶狠的光,宛若惡狼。


  她掐住喜娘的脖子,一隻手便將喜娘提了起來。


  喜娘不停的蹬動著雙腳,因窒息而眼珠突出,像極了臨死掙紮的魚。


  平陽王府的丫鬟們何曾見過這等世麵,一個個都嚇得麵如土色。


  “福兒,放下她。”


  顧錦璃聲音一出,原本殺意彌漫的福兒便聽話的鬆開了手,任由喜娘重重摔在地上。


  顧錦璃掃了一眼屋內的婢女,抬了抬手,冷冷道:“你們都退下。”


  那些婢女不敢有絲毫猶豫,慌忙放下手中的東西,近乎落荒而逃。


  隻需短短一刻鍾,她們心裏便達成了共識。


  大少夫人不好惹,以後千萬要恭敬著。


  顧錦璃的確有立威之意,敢在他們大婚之日投毒,若不用些淩厲的手段,哪能壓製住她們。


  “現在吧,那個唆使你毒害我們的人是誰?”


  那些婢女敲打一下便足夠了,沒必要讓她們知道太多的事。


  喜娘驚懼交加,早就嚇得魂飛魄散,哭著從實招來,“是臨安鄉君!是她唆使的民婦,民婦真的不是有意的啊……”


  喜娘跪地求饒,顧錦璃聽著厭煩,讓福兒塞住了她的嘴。


  原本熱鬧喜慶的新房突然蒙上了一層讓人不安的陰霾,溫涼斂眸坐在窗邊,一身如火的錦衣卻壓不住他眸中的冷戾。


  “錦兒。”


  他低低喚了一聲,將她的手包裹在自己掌心。


  “錦兒,對不起。”


  他終究還是沒能給她一個完美的大婚之禮,他明明準備了那麽多,最後竟然會在一個女人手上!

  顧錦璃眸光微凝,看出了他的自責和愧疚,忙笑著道:“阿涼,我不許你這樣。


  我今已經很開心了,雖出了些變故,可這樣才更難忘啊!”


  話雖如此,可顧錦璃的眼中還是劃過鋒芒。


  她不想讓阿涼自責,可這不代表她當真不在意此事。


  若是她不會醫術,他和阿涼就要被一個瘋女人害死了。


  偏執至此,太過可怕,這個臨安不能再留了。


  ……


  眾人酒過三巡卻發現溫涼還未出現,有年輕人笑著打趣溫陽,“溫陽,你大哥怎麽還沒出來,該不會已經洞房花燭了吧?”


  眾人哄然大笑,英國公世子嘴角輕彎,怡然自得的喝了一杯酒。


  溫涼不會出來了,以後也不會了。


  眾人正起著哄,突然看見一身紅衣的溫涼自廊下而來。


  一抹紅影,有著不出的瀲灩風華。


  “溫涼你可算來了,你再不來,明日你就變成京中笑柄了!”溫陽也鬆了一口氣,他嘴上雖幫著溫涼話,其實心裏也沒有底氣。


  溫涼盼這日當真盼了許久,難保做出那等沒出息的事。


  “新郎官出來了,要敬酒的快點來!”


  年輕人一哄而上,特別是兵馬司中的年輕人,更是抱著酒壇跑過來。


  今日是指揮使的喜宴,難得可以沒大沒的日子,必須得把指揮使灌醉才行!


  英國公世子卻是一副見了鬼的神情,溫涼怎麽出來了,難道喜娘沒得手?

  可這沒道理啊,若是喜娘被人發現,此時定然鬧起來了。


  英國公世子就這般看著溫涼一杯接一杯的喝酒,直到將前來灌酒的人全都喝倒,他才擦了擦嘴角,步伐穩健的離開。


  平陽王府酒席已散,英國公世子揣著滿腹的疑惑離開,卻始終未想明白其中原委。


  而此時的乾坤殿中,宣親王正雙膝跪地承受著帝王之威。


  宣親王身子隱隱發顫,不知是因為驚恐還是因為氣怒。


  臨安她怎麽敢唆使喜娘下毒!

  這三個月他一直禁著臨安,就是怕她任性惹事,可千防萬防,她還是做了傻事出來。


  “九王叔,看看你的好外孫女都做了什麽!

  先是唆使安寧伯府的姐殺害姐妹,嫁禍靈毓縣主,如今將竟是敢買通喜娘,毒害溫涼夫婦!


  僅僅因求而不得便動了殺念,這婚事是朕賜的,她是不是還想買通朕身邊的宦官,將朕也毒死啊!”


  建明帝將桌上的金龍茶盞狠狠砸在地上,摔成了無數碎片。


  宣親王心中一顫,忙俯身惶恐道:“陛下息怒,臨安隻是一個女孩子,她哪裏敢弑君啊!”


  建明帝冷笑一聲,“王叔莫要謙虛了,臨安這個女孩巾幗不讓須眉,年紀,心腸卻比男子還要狠毒!”


  宣親王心知臨安此次犯了大錯,罪無可辨,隻得苦苦哀求道:“陛下息怒,臨安犯下如此滔過錯,都是老臣教導無方。


  臣以後一定嚴加管叫,絕不讓臨安再惹禍事。


  求陛下看在老臣隻剩下臨安這一個外孫女的份上,就饒了臨安一次吧。”


  建明帝冷眼看著他,他這個九王叔已經六十餘歲了,身子也不像以前那般硬朗了。


  曾經也是個威風八麵的人物,如今竟因為一個孽障如此卑躬屈膝。


  “王叔隻有臨安這一個孫女,可顧侍郎也隻有靈毓縣主這一個女兒。


  溫涼何其無辜,靈毓縣主又何其無辜,若是他與溫涼喝了那杯毒酒,王叔又想如何求朕?”


  宣親王沉了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直視建明帝,“可他們終究未喝下不是嗎?

  臨安的動機雖然不好,可未造成實際的傷害,為了一個可能發生的結果而去懲罰臨安,臣覺不妥。”


  “不妥?”建明帝氣得尾音上揚,若非看宣親王一把年紀的份上,他今日一定要用杯子打爆他的頭。


  “照皇叔這般,當年二皇兄起兵造反被鎮壓,而他也未打入皇城,應判他無罪是嗎?”


  “九王叔,你以為朕為何還能與你心平氣和的話,若溫涼當真有個好歹,此時禁軍早已衝破臨安府邸,將她繩之以法!”


  宣親王抿了抿嘴角,倔脾氣也上來了,“陛下,臨安是您的外甥女,身體裏流著皇家的血脈。


  而那溫涼和顧錦璃不過隻是兩個外人,陛下何至於為了他們如此苛待血親。”


  “外人?”建明帝拍案而起。


  一個隔著好幾層的外甥女算什麽血親,溫涼可是他的兒子,是他與瑤兒的兒子!

  若溫涼今日有個三長兩短,他定將這老家夥一同辦了!

  建明帝深吸一口氣,努力平息心中的火氣,冷冷道:“九王叔,你以為溫涼是什麽人?


  他是平王府的嫡長子,是未來的平陽王,王叔覺得謀害鎮守一方的親王是什麽罪名?

  你讓朕放過臨安,你覺得平陽王可會放過她?

  若朕為一己之私寒了重臣的心,那便是在損害我大梁社稷,王叔是要朕成為傅家的罪人嗎?”


  一個又一個罪名扣下來,宣親王知道今日是難以善了了。


  他心中也氣臨安驕縱任性,可這是他唯一的親人,他如何也要護她一命。


  “陛下,臣隻想留臨安一命,臣可以將她遠遠送走,甚至可以讓她終身不再回京,隻求陛下能給老臣留一條血脈.”


  宣親王俯身重重叩頭,額頭與地麵發出的撞擊聲回蕩在靜寂的殿內,聽起來讓人格外揪心。


  建明帝眯著眼睛看他,心中冷笑,這是見他不吃硬便打算用苦肉計了。


  “九王叔。”


  宣親王抬起頭,眼含希冀,卻聽建明帝不緊不慢的道:“九王叔,溫涼與朕了,他隻想要臨安的命。”


  莫溫涼,他也不想再留這個臨安了。


  宣親王雙拳握緊,鬆弛褶皺的手背迸出青筋。


  建明帝掃了他一眼,語氣冷淡,又重複了一遍,“臨安鄉君,必須得死。”


  宣親王怔了怔,眉目間帶著困惑,建明帝卻不想再與他多,淡淡道:“王叔回吧,朕就在宮裏等著臨安鄉君的死訊。


  雖她犯了重罪,但朕特準她可以以鄉君之位下葬。


  王叔聽明白了嗎?”


  宣親王目光閃爍幾許,終是點零頭,沉聲道:“臣,領旨。”


  宣親王走後,建明帝才疲憊的向後一倚,歎聲低語道:“希望溫涼能明白我的苦心,莫要怪我……”


  殺一個臨安自然簡單,可宣親王是個護崽子的,以後溫涼認祖歸宗尚需皇族認可,現在還不是得罪宣親王的時候。


  不過一個女人,便姑且再多留些時日吧。


  ……


  英國公世子剛一回府便被英國公喚去了書房。


  英國公正在院中練箭,彎弓拉弦,利箭攜破空之勢“錚”的一聲射入靶心。


  聽到響動,英國公撩了撩眼皮,又不徐不疾的射了一支箭,才問道:“喜酒喝的如何?”


  英國公世子心中藏著事,便隻敷衍答道:“回父親,尚可。”


  又是一箭穩穩射中靶心,英國公將弓扔給英國公世子,“你射一箭。”


  英國公世子不明所以,但還是接過了弓,朝著箭靶射了一箭。


  他雖年輕,但箭術遠不如英國公,這一箭雖射在靶上,卻未中靶心。


  “兒子羞愧,箭術不如父親十之一二。”英國公世子麵露羞愧之色,隨手將弓扔給了廝。


  他雖任城門領一職,可他並不喜騎射。


  他現在雖隻是一個世子,可他早晚要承襲國公府。


  一個國公爺要那麽好的功夫做什麽?

  英國公冷冷望著他,神情嚴肅,“你並非資不好,而是你的心太浮躁了。”


  “是,兒子定好好改進。”英國公世子從善如流的應道,實則卻根本沒放在心上。


  英國公一眼便看出了他如何作想,眉宇冷色更重,“最近幾日你派人去接觸平陽王府的喜娘了?”


  “父親如何知曉?”


  英國公世子大驚,他明明是暗中進行的,怎會被父親知曉。


  英國公冷哼一聲,轉身邁進書房,英國公世子忙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


  “若如你這般行事,不僅我能知曉,陛下平陽王都能察覺!”


  英國公世子目瞪口呆,他喉嚨動了動,喃喃道:“父親,我隻是想給溫涼一個教訓……”


  “我是不是與你過此事尚需好好謀劃,以求一擊致命?”


  “……過。”英國公世子雖已年近四十,可在麵對威嚴的父親時,仍像個普通孩子般膽顫。


  “兒子……兒子隻是氣不過溫涼如此囂張,所以才……”


  “糊塗!”英國公厲聲叱道。


  “那你可知若此事查到你頭上,你將會使英國公府陷入何等被動的處境!

  陛下對英國公府早就存了取替之心,你此舉分明是羊送虎口!”


  被父親這般一罵,英國公世子才覺得後悔,不安的道:“父親,那咱們現在該怎麽辦啊?


  溫涼無事,他一定是發現喜娘了!”


  見他如此神情,英國公垂下了眼瞼,遮住了眸中的失望。


  如此謀略膽識如何一統蔣氏。


  “收買喜娘,意欲謀害溫涼與顧錦璃的是臨安鄉君。”英國紅抿了口茶,淡淡道來。


  “臨安鄉君?”英國公世子一臉不解,“此事與她有何幹係?”


  “臨安鄉君愛慕溫涼求而不得,心生怨懟,便收買喜娘,於溫涼大婚之日下毒謀害其夫婦。”


  英國公世子猶自不解,難道是臨安鄉君與他想到了一處,都想這般除掉溫涼?


  見他眸色困頓,英國公重重沉了口氣,不耐煩的道:“我與你過次,就算手中握有絕世明劍也不要隨意出手。


  借刀殺人,才是最好的殺人方法!


  這世上怨恨溫涼顧錦璃的並非隻有你一人,你卻非要選擇一個最蠢最笨的方法!”


  借刀殺人,不管事成與否,都能幹幹淨淨的全身而退。


  而他卻偏要以身涉險,若智謀足夠也就算了,偏生腦子還不好用。


  英國公世子徹底驚住了,愣了好半晌,才不可置信的道:“父親讓臨安鄉君頂了罪?”


  英國公早就發現了英國公世子的動作,隻不過他一直按兵不動,沒有阻攔他。


  背地裏卻動用早就安插在鄉君府的眼線挑撥臨安鄉君,借著臨安鄉君的手籌謀此事。


  若此事成,能幹幹淨淨的除掉溫涼自然好。


  若是不成,也能給英國公世子一個教訓,免得他日後再衝動行事。


  英國公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學著些,以後不要再讓我幫你處理這點事。


  若此事由文瀚來做,都定然比你做的好。下去吧。”


  英國公世子被臊的滿臉通紅,正要退下,英國公又叫住了他,“除了此事,你沒做其他的蠢事吧?”


  英國公世子心中一緊,連忙搖頭,擺手道:“沒有了沒有了……”


  其實,他還派人在暗地裏準備了糞水桶,想惡心惡心溫涼。


  不過迎親隊伍是幹幹淨淨回來的,想來是那些人沒有成事。


  不過這件事他沒派親信做,隻找了幾個閑漢,應該不礙事。


  父親已經動了怒,他哪裏還敢這些。


  “行了,下去吧。”英國公不欲再看他。


  宋丞那個老胖子的兒子是鎮守邊疆的大將,可他的兒子卻連這些的手段都玩不明白,他真是不甘心啊!


  英國公世子躬身退出書房,才發現自己的後背濕了一片。


  父親的威壓太強,每次與父親談話他都忍不住緊張。


  他回頭看了一眼書房,經此一事他對父親除了折服便是畏懼。


  沒想到他的一舉一動竟然都被父親看在眼裏,還有那設在鄉君府的眼線,能唆使臨安鄉君行事之人定然是臨安鄉君的親信。


  父親怕是在多年前便已在她身邊安插了人手,不過一個閨閣女子都得父親這般看重,那這朝中可還有哪個府邸沒有父親的眼線?


  一種恐懼從他的心底生出,漫遍四肢百骸。


  父親控製欲太過可怕,又太過心狠,若他有一讓父親失望了,父親又會如何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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