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六章 方子玉
王換聽到老婆子的話之後,眼前一黑,他原本覺得這個老婆子似乎真有一點本事,但這句話讓他心裏充滿了厭惡。
他唰的站起身,頭也不回的走出了小屋,小鳳不知道王換為什麽突然受了刺激,急急忙忙鎖上屋門,跟了過來。
“我姨姥姥,說了什麽?”
“沒什麽。”王換的腳上拖著鐐銬,卻一步都不想停,他隻想早點離開這個鬼地方,倆開那個見鬼的老婆子。
然而,在離開院子的時候,他的心似乎不受自己的控製,他在想,老婆子說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夕陽最後一縷餘暉,映照在狀元樓的大門外,作為城裏最負盛名的酒樓,每天的這個時候,食客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
可今天的狀元樓,卻像是被靜了街似的,十多個大兵守在門外,有客人想要光顧,都被兵爺給趕走了。
狀元樓的老板在櫃台後麵,無奈的喝著茶,一天不開張,損失就大了,作為一個精明的山西人,他在全力的盤算著,這一天沒有進項,卻要給裏裏外外的廚子外加夥計管食宿,發工錢。
但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這個年頭,兵荒馬亂,得罪誰都不要緊,卻絕對不能得罪這些兵爺。
狀元樓的二樓,最大的一間包房是江山廳,推開房門,入眼便是一幅兩丈八尺長的江山圖。這是狀元樓最好的包房,進了這個門,即便一口酒水不喝,也要十塊大洋的房費。
江山廳的飯桌,是十二人的大桌,此時此刻,偌大的包房裏,隻坐著兩個人。
杜青衣的麵前,擺著一杯剛剛倒上了汾酒,這是正宗的陳年佳釀,在狀元樓後院的酒窖裏至少藏了三四十年。酒香醇厚,一絲一絲的飄入鼻間,酒還未喝,杜青衣似乎已經隱隱有了些醉意。
她抬起頭,看了看對麵的男人,仔細想一想,得有七八年沒有見過他了。這七八年時間裏,男人混的很不錯,如今手底下已經有一個團的兵力。
她記得很清楚,這個男人叫方子玉,自己遇見他那一年,是十八歲,方子玉是二十四歲。
幾年時間過去,杜青衣已為人婦,方子玉也蓄起了兩撇濃密的小胡子。
有人說,時間會衝淡一切,可是,衝淡了,不代表沒有了。遠在江南水鄉的時候,杜青衣想起方子玉,隻會覺得自己是做了一場夢,可真正坐在方子玉麵前時,她又覺得,造化有些弄人了。
遇見曹子玉的那一年,杜青衣剛剛和偶遇的衛八分開,她不甘,不舍,可又無奈。作為一個年輕女人,她有著比同齡人更清晰的認識,她已經知道,什麽是自己該要的,什麽是自己不該要的。
衛八不是那個自己該要的人,衛八太野,心太大,跟了衛八,自己一輩子就是煮飯生孩子的命。
就在這個時候,她又很意外的遇見了方子玉。
“喝酒。”方子玉比從前沉穩了許多,他輕輕端起酒杯,對杜青衣說道:“先喝了這杯。”
酒很香,味道很正,可是喝下去的時候,杜青衣總覺得,這酒,好沒滋味。
“從前的事,你忘了沒有?”
“沒有,不會,不能,不敢。”方子玉放下杯子,習慣性的摸了摸自己唇邊的胡子,這一瞬間,他的眼圈似乎有點發紅了:“去年,我才輾轉回來,我去找過你,你爹說……”
“莫提這些,我隻是問你,從前的事,你到底忘了沒有。”
“真的沒有,那些事,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方子玉站起身,給杜青衣倒了酒,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提著酒壺,說道:“那一年,我受了傷,不得已,掉隊了,又怕被人給抓到,躲在你家一座布莊裏打雜。”
“沒錯,你躲在布莊裏,裝的和一個老實人一樣。”
杜青衣舉起酒杯的時候,思緒真的飛到了七八年前。那時候,她隻是覺得方子玉很有趣,和別的所有的夥計都不一樣,她故意到布莊去,跟方子玉聊天。聊著聊著,她感覺,這個男人身上,似乎真的有一種說不出的魅力。
當時的她,心裏仍舊會想起衛八,想起那個抓住了她的心,卻不得不分開的男人,她是痛苦的,隻是不肯將這些痛苦講述出來。
她意識到,跟方子玉在一起的時候,心中對衛八的思念,似乎能被壓製一些。
聊著聊著,聊的近了,她想拿方子玉去忘掉衛八,近著近著,卻又仿佛分不開了。
有那麽一段日子,杜青衣真的想要嫁給這個男人,她並不在乎這個男人當過逃兵,也不在乎他一無所有,她隻是想著,若真嫁了方子玉,方子玉一輩子一定把自己當寶一樣。
她有自己的打算,她有一筆私房錢,數目很不小,她想讓方子玉拿著這些錢,去做些別的買賣,隻要在本地站住了腳,能撐起幾分場麵,也就足夠了。
錢交給方子玉那天夜裏,杜青衣做了一個夢,她夢見方子玉很能幹,買賣越做越大,自己的父親對這個未來的女婿很滿意。
然而,夢終究是夢,等杜青衣醒來的時候,得到的第一個消息,就是方子玉不見了。
方子玉的確不見了,消失的很徹底,仿佛從來沒有在這個地方出現過。在知道方子玉消失了之後,杜青衣簡直要發瘋了,她並不是心疼那些錢,她隻是感覺,方子玉為什麽不滿足。是自己長的不夠漂亮,家境不夠好?
從那一刻開始,杜青衣對男人,似乎真的死心了,若不是前後認識了衛八,又認識了方子玉,讓她心口添了兩道傷疤,或許,她就不可能嫁給杜年那種人。
方子玉是一年前回到這裏的,剛剛回來,他的確到杜青衣的娘家去過,隻是,杜青衣已經嫁到了南方。
杜青衣從父親那裏知道方子玉回來的事情,但她沒有打算去見方子玉,如今的方子玉已經發達了,杜青衣多少得到了些許安慰,她認為,自己當年的那個夢,也沒有算完全做錯,至少方子玉是發達了。
“我欠你一筆債,一筆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債。”方子玉或許真的動情了,眼圈紅紅的,一口喝了杯子裏的酒。
隻可惜,杜青衣已經不是十八歲的杜青衣,如果十八歲的杜青衣看到一個男人為自己流了淚,她可能會不顧一切,要跟對方走。
“你不用欠我什麽,你隻要幫我個忙就是了。”杜青衣放下手裏的杯子,說道:“你敢幫我這個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