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刑場
聽到山妮爹的話,王換很驚訝。他在西頭城的時候,聽說過有些十惡不赦的犯人被抓到之後,因為要平息民憤,或者殺雞儆猴,所以會當眾處死,就跟說書先生說的午門斬首一樣。
但這個小村子荒僻的一塌糊塗,一年到頭也不知道有沒有外人過來,槍斃犯人,怎麽可能跑到這個地方來?
估計就是因為小村太荒僻了,連槍斃犯人這種事情,全村老少也要跑去看個熱鬧。山妮爹跟王換說完,拉著他一起朝那邊走:“去看看。”
王換本來是想早早的找一輛合適的大車,然後趕緊趕回去,但村子裏的人都跑出來看熱鬧了,想找大車也找不到,他邁動腳步,跟著山妮爹一起朝那邊走去。
“村裏有大車沒有?牛車,馬車,都行。”王換一邊走,一邊對山妮爹說道:“要是有,給我找一輛,價錢好說。”
“牛車是沒有的,都是靠種地吃飯的人,家裏有牛也不會賣,最多找一輛驢車。”
“驢車也行。”
兩個人說著話,就來到了村子西邊。距離村子西邊二裏地左右,是一片比較開闊的空地,這片地是村裏人以前開墾出來的,本來想種莊稼,可是土地太貧瘠,種什麽都不長,最後隻能荒廢下來。
他們趕到這兒的時候,村裏人差不多都已經來了,村子不大,總共一百三四十口人,圍了一個半圈。距離人群大概十多步遠的地方,有幾個扛槍的人,還有一個犯人。
這一瞬間,王換的眼神空蕩了,好像這個世間的一切都不複存在,隻剩下這個將要被處死的犯人。
犯人衣衫襤褸,鬢發蓬鬆,淩亂的頭發上沾著幾根幹枯的草葉。和唱戲的情節一樣,他脖子後麵竟然還插著一個招子。
犯人跪在地上,王換能看到他的側臉,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也不敢相信自己現在所看到的一切。
這個犯人,竟然是蓑衣老人。
王換遲疑了,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在做夢。他是做過一個關於蓑衣老人被槍斃的夢,可在夢裏,隻是衛八告訴他,蓑衣老人要被槍斃了。
王換怎麽都想不到,那個夢,竟然在此時此地變成了事實。
這的確是讓他無法相信的,即便蓑衣老人要被槍斃,也是在萬裏之外的西頭城,而不是在這個荒涼的西北小山村。
沒有人說話,看熱鬧的人群鴉雀無聲,有人拿著槍,來到了蓑衣老人的背後,背後的招子被拔掉了,蓑衣老人的後腦勺,完全暴露在槍口之下。
王換沒有認錯,他看的很仔細,這個犯人,真的是蓑衣老人。盡管蓑衣老人現在沒有穿蓑衣,也沒有戴鬥笠,但王換能認得出他。
劊子手給槍上膛,慢慢的端起槍,來到蓑衣老人背後大概兩步遠的地方。他的槍口對準了蓑衣老人,隻要扣動扳機,蓑衣老人必死無疑。
“他……”王換隻覺得一陣恍惚,他的雙腳有些發軟,想要從人群後麵擠到前頭去。
“你幹什麽?”山妮爹明顯覺得王換有點不對勁,急忙死死拉住他:“這時候你可別犯傻!”
“他……”王換渾身上下的力氣,好像在這一刻都泄光了,他覺得嗓子和嘴唇都幹的要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這個時候,蓑衣老人仿佛感覺到了什麽,他微微的側過臉,朝著人群這邊望了一眼。
盡管前麵站著很多人,但蓑衣老人的目光仍舊在層層疊疊的人群中看到了王換。
王換也看到了蓑衣老人,這一次,他再也忍不住了,四目相對,他可以完全確定,那就是蓑衣老人。
蓑衣老人的臉龐,本來木木的,沒有一點點表情,可是,在看見王換的時候,蓑衣老人的嘴角輕輕一動,好像露出了一絲笑容。
語言,不一定非要用嘴才能說出來,王換的雙眼已經模糊了,他卻能看懂蓑衣老人這一絲笑容中隱含的話。
蓑衣老人好像在對王換說,人,總要死去的,不必為此悲傷。
山妮爹死死的拖著王換,不讓他朝前走一步,這個時候,有誰敢越過人群,走到前頭去,勢必會遭到殘酷的懲罰。
王換的確不甘心,可是,他無力改變什麽,當劊子手的手指緊緊扣住扳機的時候,王換有些承受不住了,他的眼前猛然一黑,直接昏倒在山妮爹的懷裏。
“年輕人,沒見過什麽大場麵。”山妮爹急忙笑著跟周圍的人解釋道:“槍還沒響,就嚇昏過去了。”
周圍的人沒有在意,他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將要被槍斃的犯人身上。
山妮爹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王換給弄回去。他把柴房收拾了一下,又叫老婆拿來一床被子,剛剛給王換蓋好,王換就蘇醒了過來。
“他……”
“你認得那個犯人?”山妮爹有些疑惑,小聲說道:“聽人說,那犯人身上,背著好幾條人命啊.……”
這時候,王換的腦袋還是昏沉的,可是,他的意識並沒有喪失,他不能露出什麽破綻來。如果引起了山妮爹的懷疑,以山妮爹的承受能力,肯定會把這件事說出去。
那樣的話,多半又要引來什麽麻煩,人們會誤認為,王換跟犯人是朋友,很可能還會有人貪圖賞錢,去搞法王換。
他不敢冒險,不管自己心裏有多少不甘,多少悲傷,都要硬生生的咽下去。
“我不認識。”王換搖了搖頭,說道:“隻不過從小就暈血。”
“那血不是還沒流出來嗎,你怕個甚。”山妮爹很好糊弄,聽王換這麽說,他就放心了,笑著說道:“真是年輕人。”
“村子裏的驢車,你幫我找找。”王換胡亂從身上掏出幾塊大洋,交給了山妮爹:“車子要結實點的,不要走到半路壞掉。”
“一定,一定。”山妮爹接過大洋,就知道自己能從中掙一點好處費,很開心的出去幫著王換買驢車了。
王換慢慢的走到院門口,朝著村子的西邊望了一眼,他不敢再到刑場去,可是,他的眼前,卻一直晃動著蓑衣老人的麵孔。
他真的說不清楚,這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