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五章 餘言未吐
此時此刻的老瞎子,在夜色中有些嚇人,王換早就知道老瞎子有一雙這樣的怪眼,他並不害怕這雙眼睛,然而,老瞎子的話,卻讓他突然一頭霧水。
秀秀是怎麽死的?
王換可以忘記任何事情,卻獨獨不會忘記這一點。秀秀病的很厲害,請了很多醫生都看不好,秀秀是病死的,王換不可能記錯。
但是,老瞎子現在問起這句話,卻讓王換感覺很莫名其妙。
“你忘記了?還是記錯了?”老瞎子說道:“難道,你連這些都記不住……”
老瞎子的話還沒有說完,突然就一轉頭,身子跟著哆嗦了一下。
他感覺到了一股很濃重的殺機,那種殺機,不是語言可以形容的,洶湧如潮,讓人感覺透不過氣來。
老瞎子那雙如同黃豆一般大小,又血紅血紅的眼球在眼眶裏轉動了一下,那股突如其來的殺機,就好像一股寒流,把他嗓子裏還沒說出的話,全都給凍住了。
靜靜的眉尖河上,不知道什麽時候飄過來了一條小船。那是一條破舊的小烏篷船,老瞎子察覺到烏篷船過來時,王換也看到了烏篷船。
他的心猛然一陣激動,他認得這條烏篷船,這是蓑衣老人的烏篷船,已經離開西頭城很久了。
果然,在烏篷船停下的時候,蓑衣老人的身影,也出現在了船頭。
這麽長時間沒有見,蓑衣老人似乎又衰老了一些,他的胡子,還有鬥笠下隱隱露出的鬢角,已經花白一片。
蓑衣老人是真的老了,前後分別了這麽久,他的老邁,已經掩飾不住。
然而,蓑衣老人即便老了,站在船頭的時候,依然讓老瞎子噤若寒蟬。
老瞎子說不上來,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害怕這條烏篷船。關於烏篷船的傳說,老瞎子以前在西頭城住的時候,也曾經聽說過。但是,他沒有跟烏篷船打交道的機會,他也不知道,這條烏篷船,這個蓑衣老人,怎麽會迸發出如此強大的殺機。
老瞎子隻覺得,烏篷船上的蓑衣老人隻要一伸手,自己這條老命,就要交代在這兒了。
蓑衣老人站在船頭,看了看老瞎子,語氣中沒有一絲的波瀾,平靜的如同這河水一般。
“你走吧。”蓑衣老人淡淡的說道:“現在就走。”
老瞎子原本是不會輕易服軟和認輸的人,然而,在這時候聽到了這句話,一下子如蒙大赦,調頭就走,沒有任何的猶豫和遲疑。
老瞎子走的很快,用盲杖不斷的探著路,站在遠處的年輕女人似乎看出有了變化,急忙應了上去,老瞎子低低的說了兩句,年輕女人立刻攙扶著他,朝著城南走去。
老瞎子走了,河畔除了王換,再沒有別的人,這時候,烏篷船和蓑衣老人散發出來的殺機,無聲無息的退卻了。
蓑衣老人從船上搭起一個小跳板,然後上岸,他走到王換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你似乎瘦了。”
“這一年多,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可能的確是瘦了一些。”王換對於這一兩年的經曆,是不想說出來的,也不能說出來,但是在蓑衣老人麵前,他說不清楚為什麽,總是撒不出謊。
“一個人,從小到大,總要經曆一些事情,很多事,你隻聽別人說,是永遠體會不到的。”蓑衣老人在河邊坐了下來,說道:“人這一輩子,總不可能老是一種味道,酸甜苦辣,五味人生,什麽滋味全都嚐過了,那才是一生。”
“您說得對。”王換沒有反駁,蓑衣老人說的是至理。
“所以,若是人生路上,有不如意了,有苦痛了,總是要自己忍一下,雨過,便會天晴的。”
“我記住了。”王換點了點頭,問道:“你遠遊回來了。”
“回來了,這麽長一段時間,走了不少地方,南邊算是走了,還有北邊,這次回來,就是朝著北邊去的。”蓑衣老人說道:“趁著現在還走的動,就要來回走一走,各處去看看,等到臨死時,也有個念想。”
王換明白,蓑衣老人回到西頭城這邊,隻是意外,他是要從這裏逆流而上,到北方去走一走。
王換不知道蓑衣老人的來曆,但是,他心裏對蓑衣老人有種莫名的信任,還有親近,他願意把自己心裏的話告訴蓑衣老人。
“我想問您一句話。”
“什麽話?”
“我……”王換記得,之前和蓑衣老人聊天的時候,就曾經說過自己心中的執念還有願望,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的執念和願望,是否可以和瞎姑娘所說的那樣,變為現實。
他想找蓑衣老人再問一問,在他看來,這世上沒有蓑衣老人不知道的事情。
蓑衣老人聽完了他的話,自己想了想,說道:“你若心裏抱定了主意,那你的願望,一定就會實現,你還會見到那個你想見到的人,而且,再也不會分開了。”
“真的!?”王換的眼睛一亮,此時此刻,他如同一個孩子,從大人那裏得到了一個承諾。
盡管這個承諾是看不見,也摸不著的,卻足以讓他興奮的難以入睡。
蓑衣老人看著王換此時的樣子,忍不住笑了笑。這是蓑衣老人第一次露出笑容,在他露出笑容的時候,他就像是天底下成千上萬個上了歲數的老人那樣慈祥。
蓑衣老人在這裏跟王換聊了好久,王換的心情很激動,激動的無以複加,有瞎姑娘和蓑衣老人的話,他完全相信了,隻要自己沿著這條路走下去,願望遲早成真。
“好了,天晚了,回去吧。”
“那您.……”
“我也要趕路了,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總是要走的。”蓑衣老人順著跳板回到了烏篷船上,衝著王換擺了擺手,說道:“回家去吧。”
王換沒有再挽留,他知道,蓑衣老人不同於常人,對方要走的時候,誰也挽留不住。
但是,他隻覺得今天這一趟沒有白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幾乎要蹦跳起來。
他在幻想,幻想著秀秀活過來的那一刻,四目相對的時候,自己會對秀秀說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