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冰中之物
在經驗方麵,王換卻是沒有衛八豐富,盡管覺得不太妥當,可王換知道,他勸不動衛八,衛八是個有主見的人。
更何況,王換也想弄清楚,這塊見鬼的冰疙瘩裏麵,到底凍著什麽東西。
兩個人拖著繩子就走,冰塊雖然沉重,但兩個人一起發力,還是比較輕鬆。走了一段,王換看見了藥鋪掌櫃的屍體,轉頭看看衛八。
“這個人怎麽辦?”王換把手裏的繩子遞給衛八,說道:“你一個人拖冰塊,我背他出去。”
“人都已經死了,還背出去幹什麽,別費那個力氣了。”
“他是給我們引路的,死在這兒了,死的稀裏糊塗的,難道不要把他帶到你朋友的山頭去?”
“沒必要。”衛八搖了搖頭:“人已經死了,你把他帶出去,費勁不說,還沒有什麽意義,不用管他,丟在這兒就行了。”
王換有點驚訝,在他看來,衛八這個人不管怎麽說,還是有幾分義氣的,起碼對自己還算夠義氣,幫過自己的忙。他絕對沒有想到,衛八會說出這樣的話。
王換覺得,藥鋪掌櫃歸根結底也是因為帶著他們進山,才導致了現在的下場,就這樣丟下不管,太不厚道。而且,衛八的語氣中似乎還有一絲不屑,可能是他感覺在一個死人身上耗費力氣,是件很愚蠢的事。
衛八可能看出了王換臉上的神情,他笑了笑,說道:“先走,把東西弄出去,一邊走,我一邊和你說。”
王換重新拉著繩子,和衛八一塊兒拖動冰塊,回去的路上倒是風平浪靜,一直從這個洞鑽出去的時候,也沒有發生什麽意外。
來到洞外,王換總算是鬆了口氣,兩個人朝洞口旁邊走了走,一塊撿了些枯枝草葉,坐下來燃起一堆火。
“你剛才想跟我說什麽?”
“本來想給你講個故事,但後來想想,算了,我的故事,都不怎麽好聽。”衛八把冰塊朝火堆那邊推了推,好讓冰可以快些融化,一邊對王換說道:“我隻是想告訴你,你不算是個江湖人,你更不是土龍。做土龍的人,心一定要黑,否則的話,自己就活不長。”
王換沒有回答,因為他和衛八相處了這麽長時間,對衛八大概也有些了解。或許是因為家門變故的原因,讓衛八從一個世家子弟落魄成了無家可歸的流浪漢,所以,衛八看每個人都帶著戒心,帶著懷疑。
就像衛八最初來到西頭鬼市的時候一樣,他對王換同樣不信任。
“這世上,不是每個人都像你想的那麽壞的。”
“你沒有吃過大虧,所以你才會這麽想。”衛八說道:“或者說,你沒有落到那種境地,你永遠不知道,別人長在肚皮裏的心是什麽顏色的。我和你說,若真到了生死關頭,要吃人肉才能活下去,你身邊的人,沒準就會趁你不備,把你殺了,靠你的肉存活。”
王換聽著,突然覺得有一點惡心。他看看衛八,衛八卻呲著牙在笑。
“你可能覺得我說的是假的,可我告訴你,這都是真的。”衛八歎了口氣,他從來都不抽煙,但是今天不知道是怎麽了,伸手跟王換要了支煙,點燃之後抽了一口,說道:“如果不是被逼到一定地步,你沒辦法看到別人的真麵目。”
“我承認,我不太適合在江湖裏混。”王換也不想和衛八辯駁什麽,有的事,他自己心裏其實有數。
一個人最大的優點,不在於多強壯,多聰明,而是在於能否正確的認知自己。如果能夠正確的認知自己,那麽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量力而行的,成功率會很高。
如果不能正確認知自己,本來隻有二兩酒量,偏要朝著二斤去喝,那就會死得很慘。
王換知道自己的脾氣,性格,如果不是為了尋找黃金骨頭,不是為了讓秀秀可以活過來,王換寧可一輩子都在鄉下種地,也不願混跡於西頭鬼市那種地方,他不適合吃這碗飯。
每個人吃什麽飯,其實是注定的。
“你要是真的達到了自己的目的,然後準備做什麽?”衛八似乎也不想順著剛才的話題聊下去了,每每聊到人性,總是讓人很沉重,也會讓心情變的壓抑,衛八很及時的轉移了話題。
“我想回家去種地,我家裏還有一點地,荒了兩三年了,一直沒人種。種一種地,然後養兩頭牛。”
“好遠大的誌向。”
衛八又笑了,不知道是真的在稱讚王換,還是在笑話他。但王換不在乎,一個人過什麽樣的生活,都是自己說了算的,別人看著或許過的不好,隻要自己心裏知足,那也就夠了。
兩個人聊了一會兒,火堆旁的冰塊就在迅速的融化,衛八朝火堆裏添了些柴火,冰塊就融化的更快。片刻之間,二尺來寬的冰塊融了一小半,這個時候,一頁薄薄的畫,就從融化的冰塊中露了出來。
這肯定是一張畫,但並非用畫紙所作,若是紙畫,肯定早就泡爛了。王換覺得,這應該是一張很薄很薄的皮,薄的幾近透明,畫兒就是畫在這張皮上的。
王換覺得很吃驚,這塊冰塊裏藏著別的東西,王換可能還不會太覺得詫異,但看見冰塊是一幅畫,他就認為無法理解。或許就是因為這個地方是一片荒山野嶺,嫋無人煙,所以,突然發現了一幅畫,心裏的反差就太大。
“是一幅畫。”衛八出身土龍世家,每個合格的土龍,其實都是個合格的古玩鑒定者,他眯著眼睛看了看,說道:“等冰化完了,才能看到畫的是什麽。”
王換雖然吃驚,但心裏卻突然又很期待。人的天性就是獵奇,不管是聽說,還是遇上了什麽別人從來沒有遇到過的稀奇人,人就想聽個明白,搞個清楚。
他也想知道,這幅畫到底畫的是什麽,是誰留下的。
冰塊仍舊在不斷的融化,等融化到一半兒的時候,化出來的雪水就泛起了一絲一絲殷紅的血色。衛八撿起一塊石頭,在尚未融化的冰塊上敲了敲,冰塊一下子裂開了。
這幅畫,完整的從冰塊之中脫穎而出。
這應該就是一幅畫在皮上的畫兒,否則的話,可能保存不了這麽長的時間。畫兒是黑邊紅底的,在畫兒的中間,有一個老頭兒,騎著一頭羊。
方寸畫卷,卻畫的精妙到了巔毫,畫裏的羊,還有老頭兒,都栩栩如生。甚或還能看到老頭兒的表情。
那好像就是一個普通的放羊老頭兒,皺著眉頭,咧著嘴巴,猛然看上去,好像在笑,但再看幾眼,又會覺得,似乎在哭。
畫兒沒有題跋,落款,不知道是誰畫的,也不知道是何年何月遺留下來的東西。
“這種皮子,你知道是什麽皮子嗎?”王換看了幾眼,用衣袖把畫卷上一層水滴擦掉,問道:“這幅畫,似乎有一點詭異,也摸不清畫的來曆。”
“是有點詭異……”衛八喃喃的答了一句,轉頭就在四周不停的張望。峽穀裏的空間終究有限,衛八看了一圈,又抬起頭,朝上麵看了幾眼。
王換感覺衛八似乎有一點不對頭,他也立刻警覺了,將手裏的畫兒一卷,三下五除二的熄滅了地上的篝火。
“怎麽了?看到什麽了?”王換壓著嗓子問衛八:“看到什麽了?”
“沒看到什麽,隻不過,看見這幅畫,想起了一些事兒。”
“什麽事?”
“那事兒,還是前些年我跟馬保聯手做買賣的時候,他當成故事跟我講的。”衛八暗暗咬了咬牙,說道:“我沒想到,他講的,竟然是真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