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山旗
明天會如何,王換並不知道。但對於一個人來說,明天會如何,這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過好今天。
若連今天都過不好,又何談明天?
“你以後有什麽打算嗎?”王換突然想知道,別的人對明天有什麽想法,他和衛八同行,這個問題隻能來詢問衛八。
“暫時沒有,過一天算一天。若以後真有機會,沒準,還會去做個土龍,畢竟,這是我們衛家祖傳的手藝。”
兩個人在趕路的途中聊了許多,王換有好幾次都忍不住想要問問衛八,關於六指的事情,但最後他還是把話咽了回來。
兩個成年人在一起,無論關係走的多近,每個人卻都有自己心裏的忌諱。六指的事情,衛八不一定知道,即便衛八知道,王換問了,衛八又不肯說,那樣會讓兩個人都很尷尬。
王換覺得,現在還沒有到去探知六指的秘密的時候,因為許多事到現在為止,也隻不過八字剛剛有了一撇。
他們不緊不慢的趕路,越朝北走,天氣就越冷,而且空氣很幹。王換這個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多少有些不適應。到甘肅境內沒兩天,他的嘴角就潰爛了,衛八說,這可能是飲食引起的上火。
衛八跟王換說了自己的計劃,因為以前家族的緣故,衛八從十幾歲開始,就不停的在各地遊走。遊走的目的,肯定是有家族交代的任務,不過,在完成任務的同時,他還結識了一些朋友。
衛八在甘肅有兩三個朋友,他現在要找的,是一個叫做馬保的人。馬保的職業比較複雜,是個商人,又是古行裏的人,同時,他還是一個山匪,在草甸山的深處,有一個山頭,聚攏了十幾二十個人。
馬保在水仙鎮留著兩個眼線,平時負責相互傳遞消息,還負責打探最新的動態。衛八來甘肅之前,已經想辦法通知了水仙鎮的眼線。這個時候,馬保應該已經收到信兒。
水仙鎮是個很小的鎮子,其實,這兒就是個交易牲口的市場,有一百多年的曆史了,因為來往的客商比較多,最後形成了一個鎮子。鎮子雖然不大,五髒俱全,馬保的兩個眼線在鎮子裏開了個藥鋪。
鎮子永遠都漂蕩著一股騾馬牛羊糞便混雜在一起的氣味兒,說不上特別難聞,但也絕對不好聞。到了鎮子的時候,兩個人都餓了,坐在街邊一個賣羊雜和羊棒骨的小攤跟前吃飯。這是正宗的羊下水,比西頭鬼市食坊的羊下水更膻氣,吃著膻氣哄哄的羊下水,再聞著無處不在的牲口糞便味兒,個中滋味,隻有自己品嚐了才會知道。
一頓飯吃完,兩個人到了藥鋪,衛八雖然是南方人,但以前跟馬保打過交道,學過幾句切口。他用切口和藥鋪的老板一交流,老板就知道是衛八到了。
“落馬湖的八少爺?”
“沒錯。”衛八點了點頭,笑著說道:“如假包換。”
藥鋪的老板頓時就熱情起來,張羅著要給衛八和王換整一桌好酒好菜。
“剛吃飽,酒菜就不必了,要是能洗澡,給找個地方洗洗澡。”
小鎮沒有澡堂子,而且很多人也沒有洗澡的習慣,最後,是藥鋪的掌櫃在後院弄了個大木桶,燒水讓兩個人輪流洗。胡亂洗了洗澡,身上總算是舒服了一些,衛八不想在這兒留宿,這個地方,總是讓人感覺有點不舒服。
在衛八的要求下,藥鋪掌櫃留下同伴,然後自己親自帶著衛八和王換連夜趕往草甸子山。
“從這裏到山裏,一共兩天多的路程,都是山路,不怎麽好走,八少爺,您擔待。”
“我的腳板長出來,就是拿來走路的,沒事,走吧。”
王換感覺有點奇怪,他們還要在往西邊走,可能需要一些工具,衛八讓馬保幫忙,就是在這兒準備些必用的家夥,這樣的話可以省點力氣。但王換不明白,準備好的家夥,留在水仙鎮,他和衛八直接帶走就行了,又何必專門再往草甸子山的土匪窩跑一趟?
“有些事,你想的簡單了。”衛八讓藥鋪老板在前頭引路,自己悄悄的對王換說道:“你看見沒有,從這裏在朝西,這長長一條路,走的不會多順暢,我們是來做事的,不是來立山頭的,所以,能躲過去的麻煩,就盡量的躲過去。我們得有一麵山旗。”
山旗,其實就是代表這個山頭土匪的旗,山旗並不完全是那種迎風飄揚的大旗,可能隻是一麵一巴掌大的小旗,甚至隻是一塊用木頭石頭雕刻出來的牌子,這種東西,統稱山旗。
山旗是某個山頭的象征,也寓意著這股土匪的名頭與聲望,有些土匪的山旗其實等於一種通行證,拿著山旗的人經過各個地方,道上的人看到山旗,就會網開一麵。
馬保不是專業的土匪,他隻是個商人,草甸子山的勢力並不值一提,比他勢力大的山頭多得是。但馬保的交際廣,很多山頭都要跟馬保做生意,或許需要馬保牽橋搭線,因此,馬保的麵子還是有幾分的,拿了草甸子山的山旗,後麵的路上能省卻不少麻煩。
王換這才知道衛八的意思,北邊的規矩,和西頭城不太一樣,幸虧有衛八這個懂行的人。
他們是夜晚從水仙鎮離開的,等到了草甸子山外圍的時候,路就不好走了。從外圍到山裏,其實沒有什麽路,隻不過撿著走起來相對容易的地方去走,就算是一條路。藥鋪的老板往返草甸子山不知道多少次了,輕車熟路,帶著衛八和王換一路穿行,到了後半夜的時候,已經到了山裏大概十幾裏的地方。
“前麵有條峽穀,路很險,常走山路的人,也難免失足,兩位兄弟,要小心些。”
藥鋪老板善意的提醒,等真到了那條峽穀邊緣的時候,他們才知道,老板沒有撒謊,這周圍的路,已經不能用險峻來形容了,簡直就不是人走的。
但老板說,這是唯一的一條路,否則就過不去。要從這兒朝西邊貼著峽穀走大概三四裏,然後順著橫穿峽穀的一條路過去。
衛八和王換都沒有說什麽,這世上沒有幾條路是好走的坦途。
峽穀的地勢還有些複雜,深深淺淺,這個月份,草木已經枯黃了,峽穀下麵全都是枯枝敗葉。藥鋪老板走的很吃力,好在經驗比較豐富,勉強也能過去,王換和衛八都練過功夫,下盤紮實,腳底下有勁兒,完全跟得上。
走了大約一裏,藥鋪老板有些吃不消,在原處小心的站下來,回頭苦笑著說道:“二位兄弟,別嫌我慢,我這身子骨,和你們沒法比,我……”
這句話還沒有說完,藥鋪老板腳下陡然一滑,整個人立刻失去平衡,手舞足蹈的朝下麵摔落。
衛八離藥鋪老板比較近,在藥鋪老板將要摔落之前,腰身一壓,又跟著朝前一探,想要抓住老板的一條胳膊。衛八已經算計好了,自己身子這麽前傾出去,肯定也把控不住平衡,不過隻要抓住老板的一條胳膊,稍稍借一點力,他就能穩住腳。
衛八算的不錯,力道和方位也拿捏的很好,然而,在他抓住老板一條袖管的那一瞬間,袖子吃不住這麽大的力,刺啦一聲就被撕扯了。如此一來,老板摔落的更快,一頭栽了下去。
更要命的是,衛八一下也掌握不住平衡了,身子立刻一歪,將要跟著老板一路也摔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