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
閑草堂院外空蕩蕩。 玄底金字的經幡依然飄蕩在山間。“敬慕昊天,血祭蟾宮”的誓言卻再也沒人提起。而今的玉明巔有另外兩句誓言。 接單無違,下單無悔。 白影抬眼看向滿園飄零的落葉,忽而心念一起,將那柄骨扇拿出來,對著日光細看。 當日離開懷源之時,許氏那樣決絕,怎麽會之後又特意叫孫澈再捎東西給他? 扇麵至密,日光下也不透光線,反而是那如墨的扇骨上浮現出玄妙的紋理,似乎頗有章法。 許氏到底要傳達什麽。 謝逆麟想,總應該找人問問。 ―――――― 兩邊峭壁如同被刀切斷,光潔筆直,平常人如從此摔下去,恐怕必死無疑,可很少有人知道崖底花木繁盛,每逢春秋便是此地最美的時節。 路邊的石碑上刻著“斷崖”兩字,筆鋒一氣嗬成。 謝逆麟站在石碑邊上,手輕輕拂過那兩個字的筆畫,想起從前許多事。 遠處木屋旁,站這個蓬頭垢麵,發炸如獅的老頭子。 見這邊有人,他便拖著破爛衣衫過來迎客。 “老師,別來無恙。” 謝逆麟恭敬拜道,可還沒起身就被人揪住了左耳一路往木屋反向提。 北懷鏡邊走邊數落道:“你小子越發不懂規矩了。來看你小侄女,怎麽好意思打空手?” “小侄女?” “我前兩日在外麵撿的個孤兒,所以現在跟著我姓。孩子今天滿周歲,你看著辦吧!” 被北懷鏡這麽一打岔,謝逆麟一時竟不好將袖中墨玉骨扇拿出來問詢。 盡管師生二人已經五六年沒見了,可一說上話便好像昨天才一同吃過晚飯似的親近。 謝逆麟忽而有些鼻酸。 “那不如我去獵幾頭狐狸回來,剝了皮給小侄女做襖子?” “給我打住!”老頭子把眼一瞥,複又說道:“你若真有心,改日送些粗布麻衫過來就罷了。” “老師還是不喜歡皮草。” “放著人皮不穿,穿什麽獸皮?!” 謝逆麟笑笑,不複再提。 北懷鏡家裏真是簡陋到了極點。家徒四壁,四處漏風,破木門板用繩子係著,不敢用力開闔。 草塌上,剛睡醒的小女孩正津津有味地啃著手指,見到生人來,也不怕,兩顆黑水銀似的圓眼珠子好奇地盯著謝逆麟看。 兩隻小腿在空中亂踢,嘴裏還時不時發出嗚嗚唉唉的聲音。 “老師可給小侄女起過名字了?” 北懷鏡忽而才想起什麽似的,拍著腦袋低估道:“叫什麽呢?我忘了。我撿到她時候是九月初,初幾來著……唉!叫她九月好了。” “老師在哪裏撿到這孩子的?想來有一段故事。” 北懷鏡冷笑幾聲。 “什麽故事?都是造孽。” 老頭將炸毛的頭發往後捋了捋,旁人這才勉強看清他的臉。 一個五六十歲的老頭子獨自住在甕牖繩樞的崖下陋室,本身就有故事,再加上這麽個嗷嗷待哺的孩子,生活之艱難,可想而知,然而北懷鏡還養著她。 口中雖然嫌棄,眼底溫柔慈愛的情愫卻掩藏不住。 “你覺得,她與我家榴兒長得像不像?”北懷鏡忽然問道,說話時眼睛紅紅地,險些決堤。 “什麽時候的事?” 消息太過突然,連帶著謝逆麟看孩子的眼神都變了。 “南濱礦洞開掘那日,榴兒去給他男人送飯。誰知道洞垮了……” 老人家說著依然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