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

  “我知道了,你先去吧,我晚些時候自會去找小姐。”


  孫阿苦敷衍地囑咐了一聲。


  “那您快些去。一定要去啊!”


  小婢子本來還想說什麽,可忍著沒開口,慢慢回過身離開,走出幾步之後還會回頭看看樹上的人。


  朱紅的背影猶如秋日裏的一團火焰,此時落在樹梢,總讓人覺得他會不會把這片森林燒著。


  目送小婢子離開之後,謝逆麟忽然打趣孫阿苦道。


  “原來你不是去溫螢齋送禮物的。你就是禮物。”


  孫阿苦聞言沒搭理他。


  “不過,那位姑娘與你挺熟的。”


  “哦,她就是那個打碎了玉佩的婢子。”


  謝逆麟搖了搖頭,笑道:“小姑娘,你對你有意思。”


  此話一出口,孫阿苦“嘩啦”一聲從樹梢摔下來。


  “你別亂點鴛鴦譜。”


  “你竟然不知道?身在福中不知福!”


  “滾粗。”


  孫阿苦罵完一句,便從懷裏掏出一柄墨玉骨扇扔給謝逆麟,然後自己先走了。


  謝逆麟接過扇子細看,不免有些驚異。


  那扇子的扇麵是用油布作成,油水不沾,日光下泛著絲滑的光澤。十八跟扇骨削得極薄,彼此執念無縫貼合。


  玉是極好的玉,觸手生溫。整隻扇子拿在手裏踏實沉甸,如同工匠用的一把小尺。


  這柄扇子價值不菲,自然不可能是孫阿苦自己掏錢買的。應該是別人托他之手捎給自己的禮物。


  扇子。散也。


  孫阿苦這次隨玉門主下山到慕容府拜壽,恐怕見過許氏了。


  風林重歸寂靜,日色偏西,幾隻大雁往南飛走,要明年才會回來。謝逆麟望著漸漸下落的日頭,心中升起一絲凜然。


  他抖開扇麵,對著銅川的方向輕搖兩下,仿佛將重重心事也一並揮斷,畢竟人生漫長,沒有那麽多時間來傷春悲秋。


  從她選擇與慕容聽雪回銅川那一刻起,他們之間便了斷了。


  然而扇子他卻留了下來。


  時光易逝,匆匆六年。


  玉明修煉“焚天決”竟至於走火入魔。他的日漸暴戾引得門中怨聲載道。


  孫阿苦銅川受挫之後,無論練功還是做事,都越發地拚命。再加上玉明的信任,他很快就成了山門第二把手。


  隻是孫阿苦慢慢地不再穿紅衣,而是將一身行頭改成了與他本性不相符的玄色。


  那人也越發孤高清冷。


  整個山門裏,也就隻有“白影”謝逆麟,偶爾還能與他說上幾句話。


  “恭喜。祝你和大小姐早生貴子,百年好合。”


  還是那根樹枝,還是那個兩人,可有些東西卻已經變了。


  “你還會說人話嗎?”


  玄衣男人斜他一眼,仰頭猛灌一口綠蟻酒。


  “怎麽不是人話?明日大婚的是不是你?娶的是不是玉家大小姐?”


  謝逆麟故意傷口撒鹽,並沒有成功地激怒身邊的男人。


  “阿苦,不,現在該叫你阿澈。”白影喝醉了似地,攀著孫澈的肩膀,倚靠在他身上。


  六年時間,兩人仿佛換了個性子。


  從前都是孫阿苦喝醉了賴著他,現在成他懶上孫阿苦不放。


  “你說實話,你真的會娶玉流螢嗎?敬禪殿梁上那些弓弩我都看見了。”


  孫澈將扶了扶他,以免這人一會兒掉下去樹去。


  “你想告發我?”


  他冷冷的問,實際袖中刀已經落入手心。


  白影沒有正麵回答,隻是順過孫澈的酒壺,將餘酒飲盡。


  “你的酒,都被我喝了。”


  他苦笑著回答。


  “我今日喝醉了,得回去蒙頭睡一覺。婚宴不能到場,請多包涵。”


  “無妨。等你睡醒了才有力氣收屍。”


  至於給誰收屍,孫澈沒說。隻是兩人相視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當紫陵傳來慕容非雪與藍行羽大婚的消息那天,玉明巔亦該換了天地。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