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說
上蒼慣愛開玩笑。
自出了桑丘山門下蘇沫心裏一直嘀咕著這麽一句。義父教訓起人來的確是厲害,不過總是雷聲大雨點。要不是自己好歹在桑丘吃住了十六年,對於犯錯違矩的後果大大也有個分寸,還真就被他那一套辭給忽悠地無地自容以死謝罪了,也不會在這山下花花世界裏吃茶談笑。
對麵落座的觀左臉皮倒是比蘇沫薄些,談不來笑不出,隻想這吃夠茶歇息好繼續上路,盡快完成師父交代的任務,回來閉關修煉,繼承衣缽,迎娶……總之目標明確,任重道遠。
他們這一趟下山,掛的是戴罪立功的名,幹的卻是不可告饒買賣。桑丘早些年在各地設下的分堂口卻不少,這些堂口人數不少,但用途卻廣,搜集各處門派氏族情報的密談自然也包括在內,不過區別與銅川,玉明巔下毒,美色,招數無所不用其極的點子們,桑丘的密探簡直清白如良家婦女。
一般桑丘弟子外出公幹使的銀錢有限,能隨便擇個街邊客棧落腳下榻便是不得了了。故而觀左與蘇沫在路邊茶攤上望見吳歡師叔撇下鍾平進了曉嶽樓時,都是一驚。
曉嶽樓雖然不比銅川西攬月,東留仙兩座酒館奢華瑰麗,卻也占著個依山傍水風光無限的清秀之名。一樓書,二樓席宴,三樓戲樂館,五樓雅間,應有盡有但價格也不菲。
就在蘇沫要眼神詢問觀左可否上去一探,被他無聲拒絕時,又有一個熟人出現在視野裏。她一身黑衣鬥笠,故意掩了半邊容顏,可露在外邊一雙熟悉的羽眉鳳目引得觀左,蘇沫二人交換了個眼色,眼見她左右視下進了曉嶽樓。
兩人都是一驚,怎會如此巧合?難不成吳歡師叔他……
觀左一把攔住蘇沫,輕聲問:“你怎麽確定那是夫人,還是姑娘?”
蘇沫驚覺,大睜著一雙眼,無語應對。
的確,世間竟然有這般相像的兩個人,若不是那位夫饒身世特別,幾乎可以判定兩人有什麽親緣關係。
慕容府當年對外宣稱藍家的兩個女兒夭亡於玉明巔手下。
蘇沫頭皮發麻,看著觀左不知是一早就有了這猜想,還是實在不敢如此猜想,神色嚴肅得像塊泥塑一樣的臉。
“是不是的,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她拂開觀左的手便追進酒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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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著手裏陳舊的竹簡,眉眼間流轉著無數細碎的情緒,指尖摩擦著凹凸不平的刻痕――“海外誌”,凹槽間的墨跡已經脫落斑駁。很多年以前有人過她思索時的靜美的模樣攝人心魄,可是如今美人未老,斯人卻不再。
“停車――”車裏傳來一身急呼命令道,車夫把韁繩一攥,馬車便立刻停穩。
荒原上,一匹快馬追上前方不遠的墨色馬車,馬上青衣客翻身跪在車前,抱拳道:“府中情況不妙,三公子請夫人盡快回府。”
車駕裏慵懶平淡地飄出一句:“知道了”,複又晃晃悠悠地漫步前校
她是真不急啊!
這已經是慕容恒派出的第三波催促的人了,可慕容非雪卻真不知胸有成竹,還是故意拿喬。從桑丘回銅川的路,最快隻需五,她卻非拖著走了七八還沒走到一半。往前不遠越過歸雁嶺,便才入了西越的境地。
到底是什麽意思?青衣客摸不著頭腦,正要上前阻攔時,一隻白瓷茶碗飛旋而出,呱唧一聲在他腳邊炸響。
如此警示,再不識時務的人也就隻剩這茶碗的下場了。青衣客又抱了個拳,騎上原路返回。
所謂情況不妙,不過是那“血魄”一出,未見血不回鞘,定是哪個不會用的,強行收劍回鞘是以觸發了封印“血魄”的紫電雷陣。那雷陣覆蓋整個慕容府,常人無法靠近罷了。慕容恒催促她回去,也是因為他覺得這下除了她沒人懂得如何收服那柄妖劍。
可於其實血魄收不收的也無所謂,雷雲雖然籠罩了慕容府上空,但隻要沒人擅闖紫電就不會降下,就算有人不知死活強闖雷陣。撐不過三十六道紫電的自去不論,撐得過的那就命裏注定是“血魄”認的新主,那她還回去幹嘛?算來算去,不過舍些銀子修繕府院罷了。
年輕人目觀短淺,看待世事也總是片麵武斷。紫電雷陣一出,想必“血魄”重現世間的消息早已傳到七郡八荒各處領主的耳朵裏。
無論明裏暗裏有多少人覬覦,劍就插在他慕容府裏,這是不爭的事實。千行啊!你要何時才能看透,要緊的事從來都不是劍,而是爭奪那柄劍的人啊!
如何明辨敵友,這便是我給你的第一次試煉。
馬車穿行於山嶺,山嶺上霧氣彌漫。慕容非雪撩開簾子往那迷霧中瞅了一眼,眼底凝起萬年冰霜。
方才緩慢的車駕一改先前的秋遊式的行路風格,猛地撞入迷霧之中,未幾又奔逃似的闖出來,可有心的人能看出,使出迷霧之後的車轍淺了許多。
數日後那輛馬車駛入銅川,慕容恒帶人出城恭候。奇怪的是座駕上空無一人。手下人撩開車簾,隻看見那老車夫的屍體,以及屍體上安放好的被慕容恒扔在吳歌城荒原外的那顆麒麟碧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