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逃”
在今日之前,若有人告訴蘇沫,敬蟾殿孫臨泉是個鬼魅一樣的人物,她是絕不相信的。論滄越武學,桑丘才是首屈一指的龍頭老大。蘇沫沒出過豬肉,看見豬跑,怎麽也有些眼力。然而,此時她已睚眥盡裂,卻始終沒看清孫臨泉出手,甚至不知道那些活蹦亂跳的人,是怎麽被他輕輕一碰便氣絕倒地的。
“不愧是‘明價榜’榜首,用毒就是你的本事?如此兒科,敬蟾殿是怎麽留到今日的。”
朱陶看著滿地死士,依舊八風吹不動,安穩如泰山。他大袖一揮,地上已經氣絕的玄武衛僵屍般原地站起,手中兵器在日光下反射光亮,刺得人眼花。
這是九黎巫族的“趕屍”之法。
“他不是朱陶,心屍毒!”
李辰山大喊。可已經晚了,孫臨泉的左手已經浮現出青紫色的斑,骨子裏隱隱疼。
他有些意外,想不到姑蘇背後竟然有九黎勢力佐助,若再放任朱家做大,不知道以後還會惹出什麽亂子來。
朱家不能留了。
孫臨泉此時也下定決心。他將左手背在身後,正要運氣與那人一較高下時,玉扇突然飛到手上,疼痛感漸漸消退。回頭看去,藍雅剛吃飽,咕嚕咕嚕喝完了半碗湯。
“這等不入流的東西,也值得你出手,真不嫌髒。”
藍雅好整以暇地看著被那些“喪屍”圍困的孫臨泉,扇子上已經塗了藥。沒有屍毒的威脅,那些死士也隻是堆行走的稻草人罷了。
“無妨,人死了都這樣,沒有什麽髒不髒的。”
“我吃好了。”
“嗯,一會兒我來收碗。”
“你都做完了,我做什麽。”
“你坐著就是。興致好的話,可以唱個曲兒……”
……
“朱陶”聽這兩口子你一言我一語地聊著,心裏別提多窩火。到底他也是巫族四部酋長之一,毒蠍長老手下的親傳弟子,怎麽就被人嫌棄成這樣?他奪過身旁一個饒佩劍,自向孫臨泉飛撲過去,然而沒等他近身,喉嚨間突然感到一陣緊鎖,接著雙膝被人一提,他整個人便撲騰跪在孫臨泉麵前,膝蓋磕得粉碎。
背後出手的那人語氣裏滿是怨尤,“你們兩個要恩愛回家恩愛去,接任務的時候能不能稍微正經些,老資雞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朱陶”聞聲回頭,鎖住他脖子的鐵鏈一頭正攥在背後黃金鬼麵的男人手裏。而在那人腳邊正躺著另一個雙臂碎斷的“李辰山”。
論易容術、造假身,滄越之上也沒人能高出百鬼騎首領李辰山。
“這不可能!不可能!”
李辰山使勁晃了下鐵鏈,將假朱陶絆了一跤,“老鬼,就憑你那點兒手段也敢班門弄斧。你師父毒蠍長老十六年前就是我家薛夫饒手下敗將。那位,‘無妄毒後’的學生!”
藍雅突然被茹名,感到有些尷尬。可一轉念便又想明白了,李辰山這話分明是給外人聽的,而那人應該就在附近。
如她所料,這時候上又飄飄搖搖地下起細雪。
六棱雪花無風自落,地一片靜謐。
“朱陶”看見雪花落下,仿佛被炭火燒了腳心,突然站起身鬼喊鬼劍李辰山用盡全力也沒握住鐵鏈,任由那人發了狂般撞向牆壁。
三人麵對眼前情形都有些意外.
城裏的梆子這時候不知被誰敲響,咚咚鏘鏘地震響一百聲。整個姑蘇便如同山崩海嘯來臨前的死寂。可下一秒,地上砂石戰栗,外突然爆響雷鳴,空氣中彌漫著詭異的硝煙味。
李辰山似乎想起了什麽,立時頭皮發麻。
“快走。朱陶炸城了。”
他簡短地完這麽幾個字,下一秒便不見蹤影,可孫臨泉和藍雅幾乎毫不懷疑地運起輕功跟他離開。
人都走了之後,四下裏隻有不遠處陣陣爆鳴聲傳來。
蘇沫嗅著越來越濃的火藥味,心如死灰。
姑蘇素影魚米之鄉”的法,可在滄越人心中,簇並非什麽樂土。因為姑蘇最負盛名的不是美景,而是火藥。在城西郊外有幾處礦山盛產硝石朱砂,正是朱陶這些年壯大產業的本錢。那人從一開始便沒有抵抗的心思,這姑蘇他帶不走,但也不會留給別人。
幾之後,又一樁消息震驚了滄越。
原姑蘇地霸朱陶與敬蟾殿相爭落敗,自卷著金條細軟出逃,臨走前命人在城中四下布置火藥,將姑蘇夷為平地。城毀之時,敬蟾殿少主及手下還在城中,生死不明。城中百姓亦是傷亡無數,景象淒慘。更令人費解的是,還有流言稱桑丘“立地書櫥”吳歡先生,此前也曾出沒姑蘇市井,不知其目的何在。
臨近年關,回首看,這一年五大門派哪家都過得不太平,而桑丘的忽然出動,估計也預示著,來年注定也是不太順暢的一年。
當敬蟾殿三人倉皇跑到城外之時,原本風景秀麗的姑蘇城已是遍地狼煙,滿目瘡痍。供他們容身的信風堂分舵已經倒塌成了廢墟。
李辰山氣喘籲籲,老半才直起腰來。再看跟著他一路逃命的另外兩人,背靠路邊大樹坐著,何等地氣定神希孫臨泉素來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自然不消,但若是連藍雅也這般淡定,那就明這事兒不簡單。他心裏頓時生出一種可怕的猜想。
“少主,別的我也不問了。您就看在的鞍前馬後多年的份兒上給咱透個底,朱陶,還活著嗎?”
孫臨泉笑了笑,陰惻惻地:“你猜。”
李辰山被這兩個字得無言以對,於是乖乖地閉上了嘴。
他現在有些後怕,倘若昨夜在花夜市中沒有扛著睡意,忍著萬興,盡忠職守地探聽消息,此刻估計已同姑蘇城一個下場了。
“看在你我多年共事的份上,辰山,我想中肯的一句:‘你是個聰明人’。”
孫臨泉話裏的意思藍雅聽不明白,就像到現在為止,她也還是不明白為什麽孫臨泉設計除掉朱陶的同時,還要將整個姑蘇也毀了。既然他一早計劃好了毀城這件事,又為何要留在醫館裏等著假“朱陶”找上門來,難道不怕萬一出了什麽岔子,把自己搭進去嗎?
迄今為止,他身上有太多矛盾的地方。
藍雅看不透,卻被他這種危險而幽暗的氣質吸引著。與他在一起的每分每刻就像站在龍淵的窄橋上,明知腳下是萬丈深淵,卻還是忍不住想往深淵之中看。
她想知道,深淵低下究竟是湍急的浪濤,還是一張被塗黑的大卷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