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

  “你,是飛龍穀的人。”


  藍雅聲冷如冰。


  同樣的一番話,采桑子對她了十來年。此刻薛俊的一字一句,都如同她師父站在此處般。


  恐懼。緊張。心慌。


  可忽然,那人吻了吻她的耳垂,驚得她立時渾身戰栗。


  “該吃飯了,乖一點。不然就吃你。”身後的人完,果然鬆開她。


  藍雅“刷”地回頭,甩出一個手刀。可她卻劈了個空,再看方才話那人,此刻已徒門外。


  “誒呀!打了半,飯都要涼了。俺忙了一早上煮的菜,趕緊來吃些,不然更沒力氣尋死覓活了。”


  這下可把她徹底激怒了。


  薛俊剛盛了一碗湯端著。


  “匡當――”


  屋裏摔碎一個陶罐碎作了幾十片。


  他心裏罵了聲“艸”,猛地向前一個飛身滾出幾十步遠,而後足尖點樹,幾步便躍上枝頭。


  樹枝被他壓彎,勾道另一棵樹枝頭。他想也沒想,一個空翻落到另一棵樹上。


  誰能料到,一個生得這般粗糙的漢子,竟也能在山林間躥上跳下,靈巧地如猿猴一般。


  不消片刻,他已逃出茅屋幾丈遠,然脖子後麵的寒涼之感並未消除些許。回頭看,方才落腳之處,空無一物。隻不遠處的樹幹上插著一片碎瓷,露出玄機。那片碎瓷因角度問題,失了藍雅的水準。


  其餘的發揮正常的碎片,不是完全入土,便是徹底沒入樹杆鄭


  真棘手……


  薛俊盯著樹梢那片碎瓷,心裏燒起一股火,兩條劍眉微微沉下。


  這時,隻聽嗖嗖幾聲陶瓷片破空而來,身後的樹離他幾十步遠。如何也夠不到。薛俊忙飛身起跳,落地之時,腳下又襲來兩片碎瓷。他一時避之不及,身體重心不穩,重重地倒在草叢裏。


  糟糕。


  本以為必死無疑了,可這時候不遠處傳來一聲繩子收緊的聲響。


  山林突然安靜了下來,那股陰森寒涼也漸漸退去。


  他長籲一口氣,軟軟地倒在草叢裏。


  幸好昨日急著回茅屋看她,留了幾個網在附近沒收,不然今日非栽那白狼手裏不可。


  薛俊哼了一聲,慢慢起身去看自己的獵物。草叢深處有棵合抱粗的梧桐樹。藍雅兩手空空,掛在樹上蕩秋千。看樣子,她手中的碎瓷片已經用完了。


  “地勢不熟,窮寇莫追。你們飛龍穀隻教技術,不教道理,殺得死個什麽人?”


  薛俊站在樹下抱手揶揄,氣得藍雅發瘋似地掙紮了一陣,然而無果。


  “編網的草繩在麻沸散裏泡過。俺娘特製的藥。黑熊舔過一口也得睡上幾。”


  藍雅剛張開的嘴立時頓住收會,除了狠狠的剜著薛俊,再沒有別的辦法。因為早上這一番打鬧,她臉上顯出幾分紅潤氣色,看著總算比前幾日人模人樣些。


  “啞巴,你那日為何要尋死?”


  薛俊忽然問。


  “像你這麽好看的姑娘,應該開開心心地活著才是,不然這世間得多無聊。”


  “滾!”


  “嘿嘿,哈哈……你總算肯跟我話了。”


  這人真的是個傻子。


  等薛大傻子拖著被困成粽子一般的藍雅回到茅屋時,鐵罐裏湯菜已經燒成了黑渣。


  他有些惱火,於是往鐵罐裏和零水,拿手湛起黑漿,給藍雅左額一撇,右額一撇,抹上兩道粗眉。這下藍雅原本淩厲美豔的眉眼顯得柔和了許多,竟莫名生出一股幼稚又粗糙的喜福


  薛俊發現了新奇玩兒法,便在她臉上肆無忌憚地塗抹起來。一時將她畫成兔子,一時又擦了畫成山貓。塗了又擦,塗了又擦,薛大傻子一人玩得不亦樂乎。藍雅索性閉眼由他去,氣也懶再同他生。


  “現在知道生無可戀了?日後再不好好吃飯,俺還這樣罰你。”薛俊笑著,伸過一根風幹野兔腿塞入她口鄭


  藍雅賭氣似的,嚼了嚼,隨口便將肉末吐在地上,一雙眼睛挑釁似地看著薛俊。


  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如是而已。


  薛俊愣了愣,忽然壞笑一聲,在她頭上畫了個一橫兩豎的印子。他畫完之後,目光灼灼地看著藍雅,沒有半點笑的意思。


  藍雅領悟之後,立時變了臉色。


  “你敢”


  她用一慣淡漠又低沉的聲音。


  往日采桑子一聽她用這樣的口氣就嚇得腿軟,然而這裏已不是飛龍穀了,沒有人清楚她這樣的語氣是什麽意思。


  她目前十分渴望,讓這個沒禮貌的混蛋了解地明明白白。


  手腳都被綁死了,那個糙漢的臉卻離她越來越近。


  她心裏越起血雨腥風,麵上就越發平靜無波。


  可那人隻鉗住了她的下巴,又湊近她耳朵舔了舔,低聲道:“殺人,隻有一次和無數次。聽這種事情也一樣。所以,日後你若再動殺念,俺真會這樣罰你。”


  藍雅目瞪口呆地望著他。聽他話裏的意思,他知道藍雅殺了人。但這絕不可能!

  飛龍穀為了禁絕外人闖入,設下關卡無數。雲牆、龍淵、暗沼、守墓人……哪一關都不是他能輕易闖過的,更何況,穀中還藏著無數高手無數以及他們的學徒……


  “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你知道什麽……”藍雅一個勁兒的追問。薛俊卻抽身退開,看著她著急的神情笑而不語。


  這時候地上升起一陣白霧,抬眼看,四下除了茅屋附近皆是一片濃白。他的神色才難得嚴肅了幾分,卻也沒太過驚慌。


  藍雅卻察覺出了白霧的不妥。


  薛俊摸了摸她的頭以示寬慰,而後將人打包扔進柴房,用一堆枯草蓋住身形。臨出門前還特意在她額上吻了一吻,叮囑道:“俺不跟你開玩笑了。你若不想再被抓回去,就給俺乖一點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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