傭兵天下(二十年紀念版)第八十六章 曲終人散
- 第八十六章-
曲終人散
綠兒、吟風、冥牙等聯手封印龍神派洛特的時候，滿臉是淚的艾米·哈伯並沒有過去，因為他知道，第一，他沒有必要過去；第二，他有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否則，大青山會罵他一萬年。
再次從易海蘭手裏拿過了一個金色拳頭大小的盒子，艾米緊貼著光明神殿下身邊打開了，被根本無法解除的“龍騎士詛咒噬骨火焰”點燃了全身，光明神殿下的神格已經破碎，一縷乳白色的光芒嫋嫋飄入金色盒子，隨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諸神已經從震驚中恢複過來，日神殿下半蹲下很恭謹地問眼前這個渺小的人類：“殿下，請問這是什麽？”
艾米眼睛裏的淚水還在不斷地流著，但是，他的腦子卻是清醒的，法諾斯大陸上的七大神都有了目標，那麽很顯然，其餘主神依舊還忠於父神殿下：“父神殿下遇襲……受重傷，如果想恢複，必須吸入主神一級的神格，才能幫助父神殿下逐漸恢複。”
火神、日神、水神等諸位殿下互相看了看，作為主神，類似的道理他們顯然比艾米要懂得多，父神造物後，把自己的神格分賜給每一個神明，尤其是主神一級，按照此前所講，如果父神殿下真的受重創甚至陷入神格不能自我恢複的窘境，那……吸取源於父神神格的主神一級的神格，就成為唯一的途徑。
本來，以戰神、光明神、智慧神為首六大叛神罪當不赦，也正是他們勾結龍神致使父神殿下陷入現在的為難中，以暴製暴，最終複蘇父神殿下，就成了唯一而且沒有任何錯誤的方法。
因為一個渺小的人類，最大的靠山龍神派洛特淚流滿麵地被封印一萬年的場景，戰神看到了，智慧神、山神、海神也看到了，他們還看到了還在地上掙紮距離身形兼滅隻有一步之遙的光明神，當然，還有就像熟睡了一樣躺在地上的愛神殿下。
戰神突然笑了，衝著對麵哭得一塌糊塗的淩雲笑了：“閣下，請問尊姓大名。”
淩雲哭得也愣住了，他見過戰神兩三麵，但是從來就沒有見過戰神真正的笑，發呆發愣的年輕龍騎士就像傭兵團第一副團長平時所教導的那樣，平伸右手重重扣左胸：“在下淩雲。”
戰神臉上還是笑，很平和的笑，就像勇士對勇士：“我是戰士，你也是戰士，閣下，此前你擊敗過我，現在，我要求再次公平一戰，一決勝負。”
淩雲臉上在哭，心裏也在哭，但是腦子卻並不糊塗，如果沒有這些高高在上的神明，就絕不會有這場戰爭，巴爾巴斯叔叔、隆叔叔等所有人就不會死，副團長大人就更不會唱響那千古絕唱，年輕人心裏盤算，就算自己不是對手，那身後還有艾米團長、大青山……不……霍恩斯、池傲天等副團長，再說，萬一自己偷襲得手了呢，所以淩雲胡亂地擦擦眼淚，完全把第一副團長平時教導的騎士應有幹淨整潔拋在了腦後：“好，我與你做戰士之間的決鬥。”
說完，淩雲反手就抽出了淡藍色的長劍，所有主神都認了出來，這把長劍不就是上次在花語平原斬落戰神法相的那一柄嗎？主神們並沒有小瞧這個年輕人，甚至把他列為和艾米、大青山、池傲天、易海蘭等擁有相同戰力的超級勇者。
淩雲翻身上龍，他的坐騎龍蒙忑堪拉現在的情況也好不到哪裏，剛才大青山副團長成為了第一個背叛龍騎士諾言的龍騎士，不知道怎麽的，同為背叛者蒙忑堪拉竟然為有這樣的副團長感到驕傲，無比的驕傲，他甚至希望當時背叛是自己該有多好，現在看著麵前不可戰勝的戰神，剛才還在哞哞痛哭的蒙忑堪拉一點都不害怕：男子漢大丈夫，生而何歡，死而何懼，龍……公龍也是男子漢大丈夫。就算不能戰勝戰神，臨死也要狠狠地咬上一口，所以蒙忑堪拉不斷地磨牙。
戰神收回了眾法相，回歸了文官相，本來麵對一個人間的勇者，如果還連法相帶本相一起上，不論輸贏，最後丟人也會丟死，主神們不論陣營都這麽想。
麵對龍騎士，戰神微微舉起了降魔杵，這是外門武器，真的把一百零八降魔杵施展開了，不要說一個淩雲和一頭巨龍，從一數到兩百，把戰魂榜所有的高手再加弄上十頭八頭神聖巨龍，都絕對近不了身。
淩雲根本沒有想過正麵擊敗戰神，隻要能偷襲上，哪怕隻是砍上一劍，為後麵的團長副團長們出點力，就算馬上戰死，也沒有什麽。火係巨龍在大殿上空盤旋了兩周，戰神哂然一笑，隨手把降魔杵扔到半空，巨大的降魔杵風車一向懸浮旋轉起來，不論淩雲從哪個方向過去，注定會受到迎頭一擊！
淩雲把下嘴唇都快咬破，最後把心一橫，帶動坐騎龍從正麵直撲戰神，手裏的創世神長劍挽得筆直，目標就是一個：戰神的胸口！沒有比這個再明顯的目標了。淩雲當時隻有一個念頭，就算那降魔杵把自己砸成肉醬，手裏的長劍也不能稍微晃動一下，一定要狠狠地紮進去，濺起漫天血光！
蒙忑堪拉一聲長吟，兩翼在空中劃出一道道七彩的光芒，仿佛一道飛虹射向了戰神，隨即……漫天的血光飛起！
創世神界第一勇者戰神殿下高大的身軀轟然倒地！
而那降魔杵，隨即化做一道流螢消失了……竟然是幻象！
智慧神坐在椅子上，聚精會神地看到了最後一幕，點了點頭，隨手衝其他兩位主神拱拱手：“想不到，戰神一直在追愛神殿下，最終竟然選擇了這樣的捷徑。千年的是是非非，也不用多說了，既然沒有獲勝希望，那索性不如學學戰神和愛神，痛快一些。”
說完，智慧神向艾米借劍，就算不是湛藍，也來一把鋒利的劍，綠兒走的時候，袖彩就丟在了地上，靈寶兒走過去撿起來，用力拍在了智慧神手裏。智慧神長歎一聲：“多少年華隨波逐流，今日方知，世事可貴。”說完，袖彩短劍悄然沒入胸膛，智慧神臉色平靜如睡。
山神和海神兩位主神臉上充滿了悲傷，在後期的諸位主神中，戰神的勇猛，智慧神的謀略，都是他們遠遠無法比擬的，現在，最強的兩位神明竟然都選擇從容赴死，山神和海神就更沒有其他選擇了，最後看了一眼身後的神君，山神在前海神斷後，兩位神明借助袖彩短劍悄然而去。
易海蘭捧著黃金樹盒子就等在一邊，每一位主神殿下離去後，金色盒子馬上收入了一色神光，最終六大主神的神光全部吸入盒子。
金發魔帥看了看傭兵王，艾米根本就沒有理他，對於艾米·哈伯而言，惡魔島上所接到的任務早已經超過預期目標完成了，當然……所付出的慘痛代價更是超過了預期估算。戰神、光明神、智慧神沒有服罪的時候，艾米不能也不會放過他們，但是……現在，所有該服罪的主神，已經用最慘痛的代價承擔了必須承擔的責任。
艾米淚流滿麵還沒有走的唯一原因，就是那團火，還沒有滅，而那裏……還有自己的兄弟。所以，艾米隻是毫無目的地輕輕搓動手邊的碎紙，讓它們變成細細的紙屑，最後在指尖消失。
所有來自艾米諾爾大陸的下界種族，看著艾米隻是流淚的臉，就像所有人都變成了黃金腦一樣，所有人都猜出了艾米的想法，站在不遠處，一聲不吭地等。
隻有靈寶兒是個例外，想靠過去安慰一兩句，但是小女孩又不敢，麵前艾米哥哥一言不發，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
其餘六位主神看到易海蘭舉著個空盒子還在發愣，連忙問父神殿下為什麽還不出現，易海蘭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六大主神。因為他知道，隻要他說出來原因，這裏的六位主神，盡管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但是他們中注定一人就要消逝……
最後實在被問煩了，而吟風恰恰也知道這個消息，千古第一惡龍吟風直接吼出了答案。
果然不出任何意料，六大主神當時就愣住了！
如果涉及背叛父神殿下，那麽就算粉身碎骨，把最後一絲幽靈壓在地底寒泉折磨至天崩地裂，也不為過，但是……所有人都沒有任何錯誤的時候，就硬要有一位主神永遠地消失……這樣的事情，誰會做？
六大主神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更不知道該說什麽。
就在整個創世神大殿死水一樣沉寂的時候，火德星宮的三大神君臉色突然同時黯淡了下來，離火神君微微上前，火神殿下揮揮手讓他退了下去，又沉默了一會兒，火神殿下站了起來，目光越過諸神，落在神殿一角還在微微閃爍的火光上：“資格最老，壽命最長……我不先行誰先行。”
“殿下！”火德星宮其他兩位神君同時快步攔了上來。
火神淡淡地笑了：“千年來，唯一的火德星宮神人遠去了，人間的數年前，她為了救我，九死一生！如果不是有火鳳凰保佑……而她的丈夫，剛剛又為了兄弟和坐騎龍……就這樣消失了。天界諸神一直看不起人間物種，可是現在看起來，被看不起的，反而應該是我們。還好，我做的最後一件事情，還是能讓別人看得起的。”
湛藍隕石巨劍，剛才被冥牙扔在了地上，火神緩緩走過去，彎腰撿起了長劍，輕輕歎了一口氣：“隨父神而來，因父神而去。因果輪回，誠不欺我！”
火神殿下手腕微微顫抖，一道湛藍色劍氣撲麵而來……
一縷紅色的神光就這樣，縹緲著落入黃金木盒中。
這一次，根本不用任何人提醒，整個父神大殿裏的所有人，在一瞬間感受到了——耳邊、天地間，仿佛突然有一個人輕聲呼吸了一下。
等了不久，整個神界在突然間就喧囂了起來，漫天五彩的鳥雀在空中編織起一道道七彩虹橋，山間的清泉小溪發出更加歡暢的笑聲，山穀上雲霓般的花朵一片片盛開到極致！
這喧囂的聲音，在父神大殿外麵，卻突然消失了，隨即，一個麵色發黃看上去一團和氣的中年人輕輕地拍了拍門：“我回來了。”父神殿下？大殿裏就在一瞬間，所有的神明，無一例外全部跪倒，而在這個中年人背後，廣袤的眾神大殿廣場上，不論神、天使、鳥雀，任何隻要具有最初始靈智的生物，前額全部點地。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人都跪倒了，起碼，在創世神大殿裏，還有相當數量的智慧物種似乎全然沒有發現創世神殿下返回。
不隻是一個艾米，還有林雨裳、霍恩斯、池傲天、靈寶兒、淩雲、忽爾都……數十位人類英雄根本沒有回頭，他們所有人瑩光閃爍的眼睛裏都跳動著最後幾個米粒大小的火光，他們在等著它熄滅，但是，又怕它熄滅……終於，有人忍受不住這生命不可承受的壓力，用手擋住了眼簾。
臉色微黃的中年人慢慢走到艾米的身邊，同樣屏住呼吸，看著那似燃似滅的火光，最終小聲在艾米旁邊說了一句：“我是造物，這裏的一切，在冥冥中，我都看到了……”
“你能救活他嗎？求你，救活他，我可以付出所有的一切！”艾米突然轉過頭來，嘴唇顫抖著，淚水再次從眼眶中奔湧而出！在艾米此生中，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一事而求過別人。
造物者愣了一下，隨即微微搖搖頭，苦笑著：“我不能，即使你跨越無數個平行空間，也沒有任何人能。”
艾米呆呆地愣了一下，隨手推開了中年人，一句話不說，繼續扭頭看著那幾粒火焰。
火焰由幾粒，變成了兩粒，最後是一粒……地上的玉石方磚上，幹幹淨淨，仿佛什麽都沒有出現過一樣。艾米走到那一粒火焰的跟前，蹲下來仔細端詳著，年輕人看著看著，就跪了下去，眼裏的淚水簌簌落下，砸在玉石磚上清脆作響。
而那最後一粒火焰，終於微微搖動了兩下……消失了！
大塊的方磚上，真的什麽都沒有留下，就像剛才這裏根本就沒有坐著一個人，就像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大青山這個人一樣，幹幹淨淨……艾米由跪變坐，就在那塊方磚前看，看了一眼又一眼，恨不得用眼睛把方磚挖出來……不……是把大青山從方磚裏挖出來……但是，最終……還是幹幹淨淨，一無所有。
艾米·哈伯終於確認，自己的眼睛沒有騙自己，這裏現在和今後都不會再出現任何奇跡，年輕人慢慢站起來，看也不看地上扔著的湛藍隕石巨劍，隻是輕聲招呼了一聲：“走了。”
“等等。”那個中年人一直等在旁邊，任由大殿內外數以萬計的生命長跪不起，看著艾米要走，他喊了一聲，艾米沒有理他，中年人走上兩步一把拉住了艾米·哈伯，“創世神界遭此大劫，如非小傭兵團諸君還有易海蘭，可能，從此就陷入萬劫不複當中。”
“那又怎樣？”艾米回頭看著偉大到平凡的造物者。
“神界萬年無序淩亂，超半主神墜入魔道，人間界恰恰相反，十餘年來，英雄輩出，所以我準備冊封人間界的英雄為諸神……甚至為主神！”造物者語氣非常堅決，進而有些激動。
“謝了，我是一個小傭兵，我隻會事先談價錢，事後，就免了。長劍終將入鞘，戰士已然歸於塵土，如此而已……”艾米看著造物者，用手心用力擦去臉上的淚水，漸漸恢複了平靜。
“我準備把最古老的神祇稱號封賜予你，艾米·哈伯，聽封！”造物者的聲音漸漸洪亮起來，大殿內外諸神們眼睛裏流動著異樣的光彩，所有人都知道，神界最古老的神祇稱號就一個“智慧上神”，而這個稱號與造物者比肩！
“過去幾千個日月，偉大的人間王者黃金腦艾米·哈伯殿下，作為我的子民中最優秀的一員，他的優異，他的威名，足以傳透數個創世神界和龍界，所以特冊封艾米·哈伯為新一代‘智慧上神’！”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新一代“智慧上神”殿下緩緩地向大殿外走去。
“艾米！艾米！”易海蘭從大殿裏連追數十步終於追了上來，“人間界為這一劫難付出了太多慘重代價，父神這麽做是為了補償，你想，隻有真正來自人間界的物種手握重權，才會從人間物種的角度考慮。”
艾米甩掉了易海蘭的手掌，轉身，淡淡地看了看身後的眾多下界英雄：“我不留下，但是我不反對任何人留下。”
隨即，艾米的目光越過了無數眾神的頭顱，看著大殿正中寶座前站立的造物者，年輕人特有的磁性聲音在父神大殿乃至整個神界回蕩：“我不需要什麽冊封，如果造物者真的無所不能，就讓時光倒流，讓我回到冰雪大陸，還能擁有我的兄弟……人類，雖然是被神所創造，但是從誕生的那一天起，就有了想要把握自己命運的念頭；或許人類沒有神那樣壽命無限，但是人類向往自由的思想卻和諸神一樣高貴！”按照人間曆計算，魔法曆十五年春，在神聖龍騎士大青山戰死後不久，小傭兵團團長艾米·哈伯駕馭著六翼天龍王冥牙獨自離開了神界從此不知所蹤。
後來，有人說，曾經在冰封大陸看到過一個行色匆匆的男子，形態非常像傭兵王殿下。
還有人說，在花語平原南側，曾經見過傭兵王殿下和神聖龍騎士一麵。
法諾斯大陸的居民堅信，傭兵王從法諾斯登上了神界，最終，就在法諾斯隱居了下來。
一年又一年過去了……隨著無數的吟遊詩人彈著冬不拉在樹屋酒吧裏詠唱著《傭兵天下》，有關於傭兵王艾米·哈伯、神聖龍騎士大青山、黑麵龍王死神池傲天的故事，就像創世神界的春天——沒有腳，卻一步不停地走遍了每一個大陸，走進了每一個偏遠的院落，凡是有智慧的地方，就有千百個不同的傭兵王、神聖龍騎士、黑麵龍王……
兄弟，你的臂膀是青鬆，
你說，肩並肩我們才能走更遠路；
兄弟，你的胸懷是大海，
你想，多少個夜晚我們相枕而眠；
兄弟，你的身軀是高山，
誰要你承諾用你的胸膛擋住刺來的利劍；
兄弟，化為青鬆、大海、高山的你，
是否感到我無法抹去的悲傷。
兄弟，你在天堂還好麽？
是誰，放棄了唾手可得的王位；
是誰，改寫人類二等種族地位；
是誰，無限熱淚灑滿精靈故土；
是誰，獲得神聖巨龍永生信任；
是誰，默無聲息但卻實力超人；
是誰，成為夥伴友情的代名詞；
是誰，以霹靂手段顯菩薩心腸；
是誰，成為神龍人三界的噩夢；
是誰，帶著死亡氣息進入戰場；
是，人類的小傭兵，是，我們的人龍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