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圍爐夜話

-  第七十三章-

  圍爐夜話

  門開了，門外竟然是雷諾爾的妹妹碧殿下。


  下午，統帥部派人專門去請碧殿下參加聯合會議，結果，被魔法女王以身體不適推辭了，現在……雷諾爾在自己妹妹臉上找不到任何不適。


  雷諾爾此時也30歲了，再也不是當年全無城府的少年，心底犯疑，臉上卻絲毫沒有表現：“聽說你身體不好，快進來，外麵海風大，身體要緊。”


  兩個人坐下，碧呆呆地看了一會兒雷諾爾，低低地歎了一口氣：“我以前，聽說過一個故事，你想聽麽？”


  故事？雷諾爾神情愣了片刻，不過馬上明白過來，碧這是要借故事來說事情：“嗬嗬，小時候，你總是纏著我，讓我給你講故事，好啊，現在我也有福氣聽你講個故事了。”


  碧笑了笑，數年前，因為全身魔法力量流逝，這個金發女孩曾經一度衰老到極點。而現在，作為一個大魔法師已經是天地間少有的魔法能量源，不斷有紅色的魔法精靈盤繞在她的身邊。近30歲了，但是容貌看上去甚至不到20歲：“這個故事，還是我在返回法諾斯的時候聽一個老船員講的，他說，在遠洋航行，偶爾會遇到風暴，再大的戰船，遇到風暴也都會沉沒……”


  雷諾爾一言不發，就在那裏聽著。


  碧掃了一眼兄長，心底有些發酸，剛30歲的人，眼睛已經有了很明顯的皺紋，兩鬢能看出白發，唉……這哪裏還是當年風華正茂的龍騎士。看雷諾爾不說話，碧繼續講自己的故事：“如果沉船，大部分船上的乘客都會提前有預感，甚至包括最喜歡黑暗的老鼠，它們都會提前逃離這艘即將沉沒的船。”


  到此時，如果雷諾爾再聽不出妹妹想要說什麽，那就不是雷諾爾了。


  “你是希望我們抽身而出？”雷諾爾淡淡的語氣裏已經帶出了異樣，顯然，年輕的王者正在盡全力壓製住自己的怒火。雷諾爾的脾氣與稟性，其實像極了大青山，是一個極其方正的人。不論是否上錯船，如果碧真的是在勸他在最後關頭放棄所有人，那以雷諾爾的脾氣，絕對有一場暴風雨！


  “不……不是我們，而是我……我們……”碧輕聲糾正了雷諾爾的語病。


  “你……你……”雷諾爾指著自己的妹妹，手指都有點顫抖。


  “驚訝麽？沒有必要。”碧輕輕抖動了一下耳邊的金發，數十個紅色火係精靈猛地向四外飛去，歡笑著又飛了回來，“哥哥，或許這是最後一次叫你了。你必須清楚，我與你不一樣。你現在這個王位，是家族給你的，而我現在的王位，與家族沒有絲毫關係。還有，緬陽帝國是否存在，不重要，它隻是家族創立的十多個帝國中的一個，但是魔法帝國是否存在，很重要，她的曆史，超過了家族曆史。”


  “所以，作為這個古老帝國複興的第一代國王，我，必須帶領她，重現昔日盛況，而現在，我必須帶她離開這場必敗的戰爭！”碧說話間，言語和神色越來越鄭重起來。


  “必敗？還談不上吧，困獸最後一搏，鹿死誰手，不得而知，聽天命，盡人事。”雷諾爾認同了妹妹的說法，苦笑著。


  “不，是必敗！因為，正在向這裏趕來的，不僅僅是艾米諾爾軍隊，還有惡魔島的軍團。而且，還要告訴你一個消息，艾米也有坐騎龍，而且是擁有四對彩色翅膀的神聖巨龍。”碧的神色很像在講一個漠不相關的故事。


  雷諾爾再次怔了一下：“你怎麽知道的？”


  金色頭發再次在船艙裏抖動開，碧也苦笑了：“原因簡單得很，東西魔法帝國分裂，不論是我們，還是他們，都必然會在對方安排下內線，等級都是大魔法師以上。以前，相距距離太遠，一直沒有消息送過來。三天前，艾米諾爾船隊距離這裏大概500裏的時候，微型魔法傳送陣互相感應上了，我們收到了五份急訊。還有一個消息，你可能也不想聽到，據說，艾米他們在惡魔島上經過一次試煉，每一個人的戰技都得到極大提升。”


  啊？這個消息讓雷諾爾臉上再次露出了震驚。


  “你知道具體情況麽？”雷諾爾想問得詳細些。


  “不。這種微型傳送陣隻能傳送很小的東西，而且，內應也不敢架設太大的傳送陣，否則大量魔法精靈聚集，必定會被有心人察覺。”


  唉……雷諾爾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長歎了一口氣。


  “好吧，你走吧，需要我調派船麽？”西魔法帝國現在還有六千多魔法師在這個狹長半島上，想走最少也要有20餘艘戰船。


  “謝謝，不過，不用了，當年在來的時候，我們已經在幾個島嶼上架設了大型傳送陣，我三天前就得到艾米諾爾的消息，這裏的半永久性魔法陣也架設好了。明天早上，這裏就不會再有西魔法帝國的人了。”


  “哦，小妹，或許以後真的沒有再見到的機會了，你要自己照顧好自己。”雷諾爾伸手捋了捋碧金發——這是20年前兩個小孩最常做的動作。


  “還有，要我說，你也沒有必要和林家女孩鬧別扭，實在不行，找個時機就把王位放棄了吧……權勢真的害死人。”永別在即，雷諾爾有些不知道該再叮囑自己小妹什麽話。


  “哥哥，是你糊塗啊。你真的以為這兩個帝國是我和林雨裳之間的事情麽？”碧苦笑著搖搖頭，自己的兄長什麽方麵都極為優秀。但是，就是對於人的心理把握不足，他實在不是一個亂世開國的合適人選，更何況還有小傭兵團四人眾、易海蘭這樣的對手，“魔法帝國複興有兩條路可以選擇，第一，當然是一統天下，就像20000年前的帝國；第二，保持現狀，穩步發展。對於原來湛藍島的眾多水係魔法師，他們是魔法公會的正朔，20000年來，魔法師公會一直在告訴他們，要重建強大的一統諸大陸的偉大帝國，所以他們當然繼承的是第一種思想；而複國當天的客人，也就是眾多的其他係魔法師，他們……多數與艾米諾爾、冰封兩個大陸諸帝國包括傭兵公會、盜賊公會等諸勢力之間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作為一個魔法師，他們不希望魔法帝國和原有勢力之間有巨大衝突，所以，他們更傾向第二種；而哥哥你不知道的是，在魔法帝國20000年曆史上，有一個很奇怪的現象，但凡火係魔導師成為首席大長老，一定是在對外不斷開拓；而一旦自然係當然就包括水係魔法導師成為首席大長老，則帝國往往處於守成狀態。所以，為什麽水係魔導師們竟然不支持同樣水係的林雨裳而選擇了我，這就是根本原因。”


  雷諾爾在聽得目瞪口呆的同時，心底又長長出了一口氣，妹妹真的是長大了，很多事情，真的不需要自己再去操心了。


  再往下說，碧的眼睛漸漸紅了起來，還像20年前的小女孩，碧拉住了雷諾爾的手：“哥哥，從小到大，你就一直替我操心，我馬上就要走了，現在，我也想替你操次心，好麽？”


  “替我操心？”雷諾爾笑了出來，“小傻妞，我自有分寸，你照顧好自己，別讓我擔心就好了。”


  “哥哥，我們都知道，按照家族的規矩，如果家族帝國敗亡，所有已經露麵的家族子弟，均將被家族放棄……”一聲小傻妞，讓碧淚流滿麵，她說的確實是家族的規矩，而且四大家族都有類似的規矩——如果在家族鼎力相助下，依舊無法立國，那等待失敗者的隻有用生命去洗刷家族的恥辱：“修達前年已經結婚，你呢？你……”


  碧已然是泣不成聲。


  帝都血夜後，雷諾爾剛剛繼承大統，當時就有大臣積極跳出來要給國王陛下選妃立後。隻是，被雷諾爾以百廢待興婉言謝絕了，後來，隨著艾米複出，各地烽煙再起，局勢一日比一日緊張，自然也就沒有人再想起此事，國王陛下的婚事就這樣一日一日地拖延了下來。反而是修達，一年前，法諾斯本土當局把遠征軍部分家族送進半島時，邂逅一位人類軍官的女兒，結為伉儷，生了一個男孩子。


  “傻妞妞……別瞎操心了……”雷諾爾擦去妹妹臉上的淚水，“你走吧。”


  “哥哥，我剛才已經說服四位魔法師公會的二階魔法師，都隻有20多歲，她們都在門外，人我留下了，戰爭前一夜，她們會自己離開這裏。我走了，你要想好，父母今年都才50多，你讓他們白發人送黑發人，總不能連個念想都不給他們，至於該怎麽做，你自己決定吧。”說完，碧轉身而出，幽夜裏傳來一陣低低的哽咽聲。


  過了一會兒，門再次無聲地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