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逝者如斯
- 第九章-
逝者如斯
魔法曆6年夏1月最後一周，艾米目送三批龍騎士消失在天際。
林河在臨行前召集了所有參加封龍而未被巨龍們相中的軍官。
作為帝國艾米諾爾戰區最高負責人之一也是帝國軍部最高負責人之一，侯爵大人安排原分屬於通雲關戰區、界林戰區的軍官自行返回各自戰區報到——參加封龍的軍官絕大多數都是幻獸騎士，無須擔心他們的安危。而來自北部聯邦戰區、漢堡城戰區、帝國西海岸戰區以及火獅子軍團的來部分軍官以及來自帝國大貴族家的諸多子弟，則被命令全部暫時歸屬艾米統領，盡快返回漢堡城參戰。
這個命令多少有些逾越林河大人的權限，畢竟北部聯邦和火獅子軍團的軍官現在都屬於池寒桐元帥麾下，按道理，是必須返回池寒桐元帥大營。林河侯爵大人的意思是，現在通雲關已經集中了帝國4大王牌部隊的精銳，這些軍官和貴族子弟其實沒有自己發揮的餘地，還不如到漢堡城。
侯爵的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這些可都是各個部隊精銳中的精銳，這一次放回去，再派新的軍隊來參戰，池寒桐還會放他們來才怪呢。做人難免都有私心，不過象帝國次帥的侯爵大人直接挖帝國元帥的公爵大人金子質地的牆腳，膽子也算超級肥大。
艾米父親在20年前就已經是北部聯邦的高級軍官，而艾米本人在封龍台上的表現又是有目共睹的，兼之還是紅石大帝親封的帝國二線兵團最高指揮官。林河侯爵相信這短短的幾百裏行軍不會有什麽太大的麻煩。
確實也如此，已經從池寒楓親王陰影中走出的艾米，起碼在表麵上恢複了正常，而正常狀態下的艾米有著黃金腦這樣的稱呼，深邃的目光中總帶著足以讓第三者謹慎的冰冷。
艾米一邊盤算著在封龍台這幾天是否會影響漢堡城的戰事，一邊指揮眼前眾多的軍官立刻拔營起寨，就著雪光和月色，連夜穿行在群山之中。
趕路一天一夜後，封龍台上下來的隊伍和矮人王國的隊伍在山路上不期而遇。
艾米看到了霍恩斯。
這個矮人是霍恩斯嗎？
這是艾米腦子裏閃現的第一個念頭。
在山地矮人隊尾，森林矮人的身材顯得高大一些，但是，這個“高大”的身材卻佝僂著肩膀，腦袋緊緊縮在臂膀中，褐色的胡須亂蓬蓬的似乎被火燒了一半，更讓艾米吃驚的是，霍恩斯的鼻子尖通紅，濃眉下的眼睛是一片血紅。
“霍恩斯，怎麽了？”艾米連忙從戰馬上跳了下來，三步並做兩步跑了過去。
艾米剛剛把手搭在霍恩斯肩膀上，就聽到了小矮人發出一聲哭嚎，接著小腹重重地挨了一拳。
霍恩斯的拳頭極重，毫無防備中艾米痛得彎下了腰，連續後退了幾步幾乎摔倒在地上。身後跟著艾米一起跑過來的小傭兵幹部們吃驚地連忙攔住了霍恩斯再次高高揚起的拳頭：“副團長，副團長，這是艾米團長，你打艾米團長幹什麽？”少年們從來就沒有見過幾位團長中發生這樣的衝突。
“放開我！放開我！我打得就是這個混蛋！快放開我……”霍恩斯瘋了一樣咆哮著、掙紮著，淚水、鼻涕塗滿了矮人的臉和胡須。
“霍恩斯……到底怎麽了？”艾米強忍著劇痛，拉住小矮人一隻拳頭。
霍恩斯掙紮著，嘴裏絮絮叨叨地詛咒著艾米：“艾米，你個混蛋，你為什麽不去死！你……你……讓我怎麽去見大青山呀……你害死我……我……”小矮人突然蹲在了地上雙手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
艾米眼睛急速掃過整個矮人隊伍，蹲在小矮人身邊，兩隻手用力扳著霍恩斯雄壯的肩膀，青色經脈在手背上像蚯蚓一樣攀爬著：“沙若，沙若呢！告訴我，她怎麽了！”
團長和第二副團長身邊小傭兵們聽到這樣的對話，所有人都傻了，幾個還在按著霍恩斯的傭兵幹部呆呆地鬆開了手，傻傻地看著眼前的團長和副團長。
“沙若……她……她……掉進熔岩了……”霍恩斯勉強說出這句話後，任憑艾米怎麽搖自己的肩膀，怎麽問自己，一句話都不說。
早有認識艾米的山地矮人小跑著找來了矮人大長老，近千歲的老人吧嗒吧嗒幹幹嘴唇，這事，怎好說呀，為了山地矮人王國，竟然死了一位人類女孩，做矮人的，哪裏欠過這麽大的人情。不過……不好說也得說，矮人長老顛三倒四地把自己從火爐國王那裏聽來的事情一五一十講了出來。
白衣少年在山道上呆立住了，從聽到沙若出事的一瞬間，所有人講的所有話都像天外來音一樣，縹緲得不著邊際，難道……這都是真的嗎？不可能！幾天前眾人還在一起冒險，怎麽可能這麽幾天就出事？為什麽？為什麽？一個暴躁的聲音在少年心中像霹靂一樣爆炸著。
在眾多軍人麵前，部隊最高指揮官閣下臉上默默地淌著淚水，幾息後，艾米無言地和小矮人蹲在了一起。
艾米身後的小傭兵團幹部們終於有人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哭聲極快地感染著其他傭兵們，越來越多的少年放開喉嚨哭了起來。
能夠側身於封龍儀式的小傭兵團幹部，清一色全來自冰雪大陸，而且，除了忽而都這樣的好運者其他所有人都在小傭兵團服役兩年以上，全部是各營正副隊長這樣一級的幹部，全部經曆過西林島、斷冰港兩大戰役，在這兩場戰役中，小傭兵團傷亡比例達到80%，而在這兩場戰役中，沙若幾乎救助過他們中每一個人，如果不是沙若，或許，在場的傭兵中至少會被抹去一半。
少年人最重情義……淚水在每一個人臉上滾滾而下。
艾米在自責，百分之一百地再自責，為什麽要派沙若去山地矮人王國？為什麽？艾米心中不斷問著自己，漸漸地，心裏的話從嘴上說了出來：“為什麽？為什麽要讓她去？我真不該……”
與普通的小傭兵團幹部不同，艾米心中不僅是傷痛，更多的是內疚。沙若從加入小傭兵團後，幾乎參與了小傭兵團所有最困難的任務，而且，每次在任務中都起著不可缺或的作用。如果沒有沙若，今天的小傭兵團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還有大青山，雖然兩個人從來不再眾人麵前表現出任何親昵的動作，但是，所有人都相信，這兩個習慣沉默寡言的人絕對不會允許另外一個人消逝……
“你讓我怎麽去見大青山。”聽著霍恩斯這樣的哭訴，艾米心像刀割一樣……我怎麽去見大青山？
兩支隊伍足足在山道上站立了一個多小時，看著眼前的兩個少年，山地矮人王國大長老真的無法想像，如果見到了這個女孩的未婚夫，自己怎麽張開嘴解釋發生的這一切。
綿延的隊伍再次啟動了，隻是，與之前不同的是，從一個呆呆無語的人，變成了兩個呆呆無語的人。
還好，隊伍中最不缺的就是領軍作戰的將領，光大隊長一級的軍官就20多個，按照帝國軍部相關條例，立刻確定了由帝國排續第一的七彩龍騎士團重步兵大隊大隊長為臨時指揮官，快速向漢堡城前進。
艾米並非不負責任之人，當然知道這些軍官的能力，也就放心地自己傷心去了。
4天後，漢堡城已經出現在視野中。
已經知道法諾斯軍隊圍攻漢堡，幾位大隊長格外小心，為了做到隱蔽，隊伍已經改成晝伏夜行，大隊長們還親自帶著20多個幻獸騎士輪番出動，把法諾斯軍團的外圍斥候一一掃清——以幻獸騎士做這樣的事情是大材小用，卻是遊刃有餘，尤其還有熱心的矮人大穿山甲獸騎士。同時，還派了幻獸騎士貼著山崖前往漢堡城，如果夜裏發生激戰，請漢堡城派兵接應。
達海諾正奇怪為什麽連續幾個小時沒有接到斥候的消息，在深夜11時，2000多名艾米帝國最為精銳的軍人從法諾斯軍團右側一舉突入——衝在最前方的是大穿山甲獸騎士和幻獸騎士們，緊跟其後的是山地矮人，再後麵的則是參加封龍儀式的眾多軍官貴族等。
戰爭結果沒有任何懸念，大穿山甲獸騎士再一次在世人麵前爆發出了自己濃重的殺力，重達60多斤的戰錘麵前幾乎無一戰之將。本來，熊人戰士在力量方麵可以與矮人相媲美，但是，在武器裝備方麵則遠比不上山地矮人王國眾多大匠師合力提供的精銳武器，更兼之一方早有預謀一方倉促應戰，寬達1000米的右翼大營短短的20分鍾就被徹底擊穿。
當達海諾察覺不對帶著直屬軍隊前來接應時，2000人的突營者已經進入了漢堡城防禦範圍，漢堡城上突然亮起的燈籠表示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戰爭。
即使達海諾這樣溫和的主帥臉上也有些掛不住了，先是山上沒事下來人放火，接著又被擊穿了營地——如果營地都是這麽容易被突破的，那對手隔三差五來一次，法諾斯不就全軍覆沒了？從來不發火的人一旦生了氣，帥案拍得啪啪山響，鎮紙、筆筒咚咚跳動著，下麵軍官們嚇得臉色蒼白。
負責右翼部隊的梅林軍團長當即被執法隊拖下去，重責40軍棍，這還是好的，當夜輪值的半獸人千人長和負責防守正麵營地的200軍人被立刻斬首示眾！
幾位紅衣大主教想勸阻一二，說什麽臨陣斬將為之不祥……老元帥冷冷說了一句：“天大地大，軍中軍法最大。”大主教們還再想說點兒什麽，已經沒有用了，200多顆血淋淋的腦袋被用托盤端了上來，帥帳內外血流得已經沾得鞋底發黏。
……
深夜裏衝營，最關鍵是出其不意，山下沒有舉動，漢堡城絕對不能有任何聲響。看山下一亂，大青山立刻帶著隊伍衝了出來，傭兵們七手八腳地把三大台階下4米多高的冰牆砸出一個口子，就這麽一會兒的工夫，衝在最前麵的幻獸騎士已經來到了城牆下。
“前方是哪個將軍的部下？我們是七彩龍騎士團重步兵大隊。”重步兵大隊大隊長藍田連忙大聲報出家門。
“我們是小傭兵團，這裏是副團長大青山。”小傭兵中有人大聲回答。
大青山？幾個幻獸騎士心裏一跳，沙若出事的消息在高級軍官中已經不是秘密，而幾乎所有軍官都知道沙若是神聖龍騎士大青山閣下的愛侶。藍田和身邊的幾個軍官換著眼色，打了個哈哈順著小傭兵讓出來的馬道直接返回漢堡城。
大青山已經看到了遠遠而來的小傭兵團幹部們，連忙把長劍插回劍鞘，大步迎了上去，沒有想到的是，所有的小傭兵幹部們看到他，臉上都露出了驚慌的神色，一個個目光躲躲閃閃……這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少年心裏咯噔了一下，大青山看似木訥少語但絕非遲鈍，緊接著就看到了隊伍中舉步維艱的艾米和霍恩斯。在寒風中，兩個人都縮著肩膀，尤其是霍恩斯，臉上顯得蒼老了100歲的樣子。
“大青山……我……對不起你……沙若出事了……”霍恩斯看著伸出雙手的大青山，終於說出了不敢說但是又不得不說的話。
啊？
所有從封龍台下來的傭兵們都偷偷看著自己的副團長。
聽到了這句話，大青山身軀突然在山道上僵住了：“你……你說什麽？”少年勉強從嘴裏說出了幾個字，腳下發軟身體明顯開始發晃，兩隻手似乎想扶住什麽，最終兩隻手緊緊絞在了一起。
艾米不能正視大青山，霍恩斯則根本不敢正視大青山，小矮人蹲在地上，一邊哭一邊把山地矮人王國發生的事情從頭到尾詳詳細細講了一遍，尤其是沙若出事的一段。
“副團長！副團長！”霍恩斯正講著，突然聽到了小傭兵們的驚呼，抬起頭才發現，大青山偉岸的身軀仰身向後栽倒，更讓小矮人觸目驚心的是，就在剛才的幾分鍾裏，大青山竟然無聲地絞斷了自己的手指，左手食指露出了白色骨茬……
霍恩斯搖了一搖，同樣一頭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