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別怕,有我
王媽鞠了個躬,退下了。
孟阡阡看著這道門,她伸出了手,放在門把手上,正要打開,感覺自己的手完全使不上力氣。
她自嘲地笑笑,又試了一下,還是不校
孟阡阡走近了一步,想著那首《渡漢江》:
嶺外音書斷,經冬複曆春。
她已經有多久沒有回到過她曾經的地,那個她把自己保護起來的烏龜殼,那個她唯一把內心袒露的地方。
她二十一歲大學畢業,畢業後就嫁給陸以誠,她如今五十一歲,原來已經有三十年了。
三十個春夏秋冬。
有沒有把當初的愛衝淡一點?有沒有把當初的恨稀釋一些?
三十年後的自己,在麵對三十年前的自己,竟然有些怯弱?為什麽?
三十年前的自己是否會問現在的自己:你還愛曾遇舟嗎?你變心了嗎?你的恨減少了嗎?
孟阡阡似乎有點害怕麵對這樣的質疑。
她很想回答自己還愛曾遇舟,沒有變心,但是恨……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放下了。
三十年了,父母都已百年,魂歸黃泉,她還留著那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做什麽?
想到這裏,她稍微勇敢了一點,她仿佛看到自己的手上,不知何時似乎握上了另一隻手,一隻能把她的手裹起來的大手,她正有些疑惑時,她聽到他:
“別怕,有我。”
孟阡阡仿佛被定身一般,無法轉身看他到底是誰,他和她一起用力旋開了門把手,走了進去。
一陣屬於她的味道,迎麵而來。
這裏是她住了二十一年的房間,還是那莫名其妙的粉紅色公主色調,還是那莫名其妙的可愛玩偶,還是那整齊的筆記本一字排開。
她一置身其中,她仿佛和過去的自己合二為一。
孟阡阡看著歐式粉紅公主床,失笑道:“我以前怎麽會喜歡這個顏色?粉得太離譜了。”
看到一個半人高的大泰迪熊玩偶,孟阡阡放下行李,就像她幾十年前放學回家時做的那樣,她往床上一倒,順手摟過大泰迪,狠狠地抱緊蹂躪它的毛茸茸的頭發,她把大泰迪的臉對著自己的臉。
她問:“是你嗎?我的老朋友?”
大泰迪嗡嗚發聲:“Yes,Iamabigbigbigteddybear!”
孟阡阡聞了聞,泰迪熊身上沒有灰塵的味道,它隻是比記憶中色彩暗淡了些。
這還是她十六歲時生日,收到這個大泰迪禮物時,錄下自己的聲音。
好懷念啊,孟阡阡睫毛彎彎,看著泰迪傻笑。
起來這個禮物是誰送的來著,她已經不記得了。
那個時候,她是人群中公主般的存在,她根本不會往下仔細看,不會看那每一雙眼睛裏的故事。
她每年收到很多的禮物,好多都被她或轉手送人了,或處理掉了,唯有這個泰迪熊,還留在她的房間。
真不知道自己這個當時擁有一切的人,怎麽會喜歡毛絨玩具。
不知道在哪裏看到過一個講心理學的專欄,喜歡毛絨玩具的人,內心缺乏安全福學校的心理學係還有老師做過一個殘忍的實驗,連猩猩都會更喜歡毛茸茸擁抱的“假媽媽”。
安全感對於人來,有多重要啊。
她從生長在孟家,父母對她要求嚴格,也並不嬌慣。但自從有了妹妹後,就有些不同了。
作為老三,妹妹的求關注欲非常強,她利用一切方式把父母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妹妹幾乎是按照父母意願長大的複刻版,沒有一點偏差。她聰明伶俐,乖巧懂事,從就表現出了極高的情商。
孟阡阡的青春期,幾乎就在一麵倒地誇妹妹貶低姐姐聲中長大。
無論孟阡阡拿回來的成績多高分,無論孟阡阡拿到的榮譽多有含金量,她聽到的永遠是父母對孟瑗瑗的稱讚。
“阡阡你成績是不錯,可光成績不錯不夠啊,你這脾氣,以後嫁人能好好管好家庭嗎?”
“阡阡你的能力是不錯,可你畢竟是女孩子,你那倔脾氣,也稍微改改吧。”
“你看瑗瑗,成績確實不怎麽樣,可是她和別人相處得多好啊,她的脾氣多好。每次宴會,都是一顆明星,每個世家子弟都喜歡她,和她一起玩,這些以後都是為丈夫為家庭鋪設的康莊大道啊。”
孟阡阡高中畢業後,報了首都的大學,離家離得遠遠的,寒假暑假也不回家。
如果回家就是去聽自己的父母花式讚美自己的妹妹,花式貶低自己,任憑誰誰能受得了?
也因為如此,她如此渴望平凡普通的家庭溫暖,她也希望得到父母的認可,父母的讚揚和父母的關注。
隻是這些,她從未從父母身上得到,卻從曾遇舟的父母身上得到了。
孟阡阡走到書桌前,隨意抽出一本筆記本,打開的時候她愣住了,上麵竟然淩亂地畫著各種各樣莫名其妙的圖畫,還有寫著無數的“我愛你”和“我恨你們”。
這些是什麽時候寫的,孟阡阡已經不記得了,她又翻開了一本,寫得滿滿的筆記本裏,字跡更加地潦草,更加地難以辨認。
她坐下來,歎了口氣,她突然覺得自己也真的是挺倔強的,難怪父母並不喜歡自己。
她拉開抽屜,意外地發現裏麵有一本陌生的本子,她以為是自己忘記買過這本本子,拿出來打開後,卻發現並不是,扉頁上赫然寫著一句詩。
遠樹暖阡阡,生煙紛漠漠。
孟阡阡看到這句詩,笑了一下。
繼續翻,她發現這不是自己的字跡,開頭寫著阡阡兩個字,是以前哪個追求者寫給她的情書麽?
已經五十多的她想到這裏,自嘲地笑笑。她以前就是一個“女神經病”,哪有什麽真心實意的“追求者”?
***
阡阡:
你還好嗎?
我已經有好久沒見到你了。雖然有照片,但那畢竟不是會走會跳,會話會笑的你。
有時候想聽你的聲音,我就會來按按你的泰迪熊,聽一聽你十六歲時的聲音。
聽著聽著,就會想起你二十一歲那一年,陸以誠開車來把你接走的那一。
那,陸以誠來到家裏的會客廳,上樓背你下來,我想讓你挽著我的手,像所有互送女兒出嫁的父女一樣。
由我領著你,走到大門口。
可是,你的目光沒有斜視,你的臉上沒有笑容,你甚至沒有看我一眼。
你沒有把手伸進我早已準備好的臂彎,我看著你麵無表情地走到他的身邊,你們上了那輛黑色的林肯。
你沒有回頭,看一眼你住了二十一年的家。
你沒有回頭,看一眼你的兄妹親友,你的父母。
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種預感,我們要永遠地失去你了。
……
孟阡阡把本子啪地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