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7 兔子有兩隻
靈山許多少女抬頭，看著那密密麻麻的白色遮蓋住了天空，有自九天而下，有些來自更高的地方。
所有人都有疑惑，因為靈山已經很久沒有這麽大的雪了，一直都是小雪紛飛的美景，多數人都習慣了在小學天燒上一壺茶，靜靜的觀賞雪景。
靈山上一次下這麽大雪還是很久之前，有情緒敏感的姑娘會想到是不是和陸綾有關係。
登靈台上空一片澄靜，有陰影籠罩天空，有雪白洋洋灑灑落在山中湖，有麻衣少女走在湖邊。
燭明香看著那湖麵上的漣漪，眼神微冷。
閣樓，樂正落庭望著漫天的雪白，眼神迷離。
陸優不在，他遇上了白雲帆，兩人坐在某處喝起了小酒，也是很奇怪。
……
雪下的很大。
很快，陸綾走路都變得困難，綠竹、鞋子沒進雪白幾寸。
雪大了，覆蓋了那些建築和土地。
環境稍稍變得熟悉了一些，陸綾卻想著完全不同。
“也好。”
物是人非，那她也就不會有什麽念想，人就是這樣，世間最苦的便是求不得，放不下。
也許是後者。
陸綾正想著此事，一陣腳步聲傳來。
戲鳳踏著風而來，見到風雪中孤零零的身影，直接看著陸綾說道：“阿綾？你這是……”
陸綾抬頭，說道：“我出來走走。”
“走走？”戲鳳看著那漫天的雪，在身上找著什麽。
陸綾自己撐起了傘。
戲鳳就不動了，她忽的明白了什麽，認真的說道：“要我陪你走一會嗎？”
陸綾認真的思考了，然後搖頭，說道：“不用了，我一個人就好，還要去秦師姐和先生那邊。”
戲鳳深深看了她一眼，應了一聲之後轉身離開。
她沒有詢問太多，因為她隱約可以猜到陸綾在想什麽。
陸綾看著戲鳳的背影，想到：“戲鳳姐的修為又提升了……”
邁開腳步，聽著小雪陷落的聲音。
腳步加快。
這腳下的路不能慢慢走了。
仔細的看，會發現陸綾的眉頭已經微微擰在了一起。
危機感。
別人不明白她為什麽會有危機感，興許覺得可能是天光墟的原因，隻有陸綾自己知道……她不在乎天光墟。
她情緒緊張是因為樂正落庭。
準確的說是樂正落庭那把劍。
墨淵劍有劍靈。
那劍靈定發現了什麽，陸綾不在乎自己在魔族的身份，也不在乎自己的父母是誰，但是昨日那把劍對她說的話不免在耳邊回響。
君王、半身。
這說明了一件事，她的氣息可能已經開始泄露，連一把劍都能感受到她氣息的改變……那在靈山上暴露的可能就又添了一分。
她不覺得靈山上的前輩會比不過一把劍。
所以陸綾開始緊張了。
這種情緒不是沒有理由的。
陸綾或許不會知道，她其實是被其他人給坑了，昨日進入墨淵劍中的靈識可不止她一道。
這是後話。
陸綾踏著九峰的雪，背上竹筐，取出兩個酒葫蘆掛在腰間。
她來到了以前住的地方。
這裏有一片打掃幹淨的園子，裏麵種著月盈草，陸綾彎下腰，摘了一片輕輕咀嚼著。
笑了。
陸綾說道：“味道真好。”
笑得很開心，她收了很多月盈草在自己的戒指中，然後又取了一些放在框裏。
繼續往前走。
九峰值得她留戀的點不多，靈泉當然算一個。
她便要去那靈泉。
相比於九峰其他地方，許是這山坡之上變化是最小的，陸綾背著小背簍，走的很慢。
一路上，她一直在吃東西，吃的是月盈草。
“我是兔子嗎，一直吃青葉子。”陸綾自己把自己逗笑了，忽的又咳的不行。
果然還是苦。
陸綾這麽想。
她環顧四周。
此處是幽潭，是她以前喜愛沐浴的地方，到處都充滿了她的靈力，陸綾看著那一汪清澈潭水，忽的有一種想要跳下去的衝動。
銀色眸子轉了轉，放棄了這個想法。
趴下，在潭便飲了一口，淡去了口中的苦味，抬起頭，有水珠自陸綾下巴滴落，摔在地上四份五裂，好似蝴蝶的形狀。
陸綾有些奇怪，她怎麽又想起師妹了，情感比之前要強烈的多。
興許是要離開了。
她望著那潭水，看著那映照出的影子，仿若看到一襲麻衣披在她身上。
原來是這樣。
怪不得她不喜歡燭明香的麻衣。
是師妹摘下了她的麻布，換上了這一襲紅裙。
陸綾揉了揉眼，離開了這裏，去往溫泉。
這一次沒有再沐浴了，她灌了兩壺靈泉，便離開了九峰。
時間總是不夠用的，陸綾離開九峰的時候已經過午，她來南苑的時候，敲了門，沒有人開。
南苑少有人來，陸綾怔怔站了一會，看著學堂上麵的幾個字，才想起，先生的學堂已經不開了。
陸綾往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另一個院子。
“咚咚咚。”
她敲了門。
有柔軟聲音自門內響起。
“門沒關，進來吧。”
陸綾推開門，行了一禮，說道：“沈師姐。”
“阿綾。”
沈瀾依舊是那一身紫衣，方才下了大雪，她便在院中掃雪，倒是沒想到陸綾會來，她摸了摸自己的臉，想著是不是應該好好打扮一下。
沈瀾說道：“好久不見。”
陸綾想了想，也沒有很久吧，她隔幾天都會來學一次樂理的。
沈瀾說的自然不是這個好久不見。
天空有絮落，有未曾落地便融化的灰色，陸綾撐著傘，拄著綠玉，俏生生的站在那裏。
這曾是沈瀾期待的最美麗的風景。
這就是沈瀾期待的最美麗的風景。
沈瀾忽的發現，自己很平靜。
陸綾看著她，說道：“沈師姐你的身子怎麽樣了。”
沈瀾笑了笑，其實看氣色就可以看得出來，而且說話也不會一直咳嗽了，都是歸功於麵前的這個姑娘。
沈瀾說道：“好了很多，雖然依舊想不起太多，不過總歸是有了一些意識。”
陸綾說道：“這樣就好。”
沈瀾放下掃帚，問道：“要進來坐坐嗎？”
“不了。”陸綾搖搖頭，說道：“我是來和沈師姐你說一聲，我要離開靈山了。”
沈瀾抬頭，那雪又大了一些，便重新拿起掃帚，同時看著陸綾，認真說道：“我知道了，去吧，偶爾回來別忘了來看看我。”
陸綾輕輕嗯了一聲。
也許這種單純音律上的老師陸綾會對她少有戒心，轉身離開。
她們其實不熟，沈瀾也不在陸綾探望計劃上。
陸綾走了，隻是那雪似乎更大了，風雪逐漸掩埋了那一縷紫。
沈瀾掃著雪，一直也掃不完，她十分的認真。
隻要陵還在，她就在。
她也算是最早，看著陸綾逐步成熟的人之一。
總是高興的。
她其實想要告訴陸綾，追著在意之人的腳步會讓路變得難走。
想了想也沒有開口，畢竟她還守著這陵，該是沒有資格說這種話。
……
……
靈山第三峰，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這裏本是生機和死地的分割之地，可是不知怎麽得，現在那死地也長出了嫩芽，這樣一來，不出幾年整個三峰就會變成精靈居住的場所。
隻是……也要有精靈才行。
那些樹屋的門都緊閉著，再也聽不到一丁點的歡聲笑語。
走在這叢林中，陸綾這才想起她一路上都沒有看到師姐們，這三峰的人一夜之間好像都離開了，如果是往常，這裏的師姐應該在那裏喝茶，畫畫，下棋。
看到自己來了，也會膩上來說幾句軟語。
現在卻是一片安靜，隻能聽見她自己踏雪的聲音，陸綾閉上眼，展開寒氣將三峰的情況盡收眼底。
原來是這樣。
大家都在修煉。
認真的修煉。
陸綾心道這是好事。
她往前走，走了兩步就停了下來，看著這滿山生機，輕輕咀嚼著那青葉子，環顧四周。
問題來了，她隻知道先生在三峰處理事務，可是三峰那麽大，怎麽找。
好在，旁邊有一個人。
這是陸綾上山在之後看到的第一個人，也是唯一的人，那人坐在台階，撐著臉看著正對的遠處，仿若那邊有最好看的風景，怎麽都看不夠，連雪落在了長發上都沒有注意到，或者說完全不在乎。
陸綾清晰的腳步她也沒有聽見，陸綾走過去，看著這位師姐那略顯淩亂的馬尾。
很明顯，這個師姐不是一個精致少女。
陸綾說道：“師姐。”
“……”少女沒有聽到。
陸綾便繼續說道：“師姐。”
這一次，她終於轉過頭。
陸綾看到了一雙眸子，微微失神。
這樣的眼睛，前些時日她照鏡子的時候也看到過。
少女也是一怔。
她看著陸綾唇上的胭脂，眼睛也不眨一下。
陸綾不明白她在看什麽，舔了舔嘴唇，那晶瑩的胭脂上染了些許月盈草綠。
陸綾又注意到，眼前的師姐腰上有兩塊令牌，一塊晶瑩如玉，另一塊上麵寫著兩個字。
【東方。】
這樣的令牌她身上也有，隻不過其中一個寫了一個【楚】字。
少女終於說話了，她說道：“小師妹，有什麽事情嗎？”
聲音有些沙啞。
陸綾注意到這個師姐眼眶微紅。
陸綾說道：“我是來找……李竹子老師的，師姐你知道她在哪嗎？”
少女點點頭，說道：“現在是歇息時間，李師在這條路左轉中央殿的書房，你到那邊就可以看到了。”
陸綾說道：“謝謝師姐。”
少女輕輕搖頭：“不用謝。”
陸綾正要離開，少女叫住了她，認真的說道：“師妹，你的胭脂還有嗎？可不可以給我一些。”
胭脂？
陸綾明白了什麽，取出一小瓶還未開封的脂粉，遞了過去。
“謝謝。”少女小心翼翼的握著那瓶脂粉，認真的向陸綾道謝。
陸綾又說道：“不用謝。”
想了想，陸綾從背簍中取出一片月盈草的葉子，遞給她。
少女本不明白，看著陸綾嘴角的綠色，便是明白了。
少女說道：“是吃的？”
陸綾點點頭，又搖搖頭，她忽然覺得這個師姐比她更加像兔子，比如那紅彤彤的眼睛她就沒有，她的白眼不僅不可愛還有些可怕。
少女接過了那片月盈草，陸綾便沿著小路離開。
陸綾看到了這條路上的腳印，便明白了，這位師姐便是從李竹子那裏出來的。
搖搖頭，去找自己的先生了。
……
……
東方尋雁將胭脂貼身存放，握著陸綾給她的青葉子，想著陸綾吃草時候平淡的表情，輕輕咬了一口，後者在接觸她舌尖的一瞬間就融化成了有些黏稠潤滑的汁液。
東方尋雁的第一感覺嘴裏有一點苦苦的味道，片刻之後，這種苦澀如同山崩一般，融化了她的思想，極致的苦味讓她的口腔不斷的分泌著口水，胃也跟著翻滾起來。
她最終還是沒忍住，撐著地麵就是一陣嘔。
她覺得自己的整個胃都要吐出來了。
“噗！咳咳、咳咳……”
一時間，鋪天蓋地的苦澀將她整個人吞噬，她就好像一粒沙子，瞬間便被掩埋，久久無法逃出來。
許久之後，陸綾的腳印逐漸被雪掩蓋。
東方尋雁的眼睛更紅了，正如陸綾所言，她才是那隻兔子。
三峰有雪落，緩緩落下，落在樹屋上，落在叢林中，落在少女手裏月盈草上，融化成一滴水珠，順著少女指尖滴落，在雪地上打出一個小巧的洞。
此處聽不見一絲蟲鳴，隻有少女的輕語。
東方尋雁不知怎的就習慣了那味道，輕輕咀嚼著青葉子，喃喃道：“這味道、咳、咳……或許還不錯……”
她開始佩服陸綾那麵無表情的樣子，和她知道的性格完全不同。
小師妹變了很多。
因為柳師妹。
三峰的大家也變了。
算了，不願意想這種事情。
她又看了一眼三峰的花草，看著那道路盡頭漸漸換發生機的死地，看著那死地上的綠色嫩芽。
想來，那嫩芽也是這個味道吧。
她吧自己逗笑了，想到：“我是兔子嗎，居然在想吃青葉子的事情。”
她看不見自己那紅色的眼眶，不然或許會明白，陸綾是真的覺得她像一隻兔子，所以才給她青葉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