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3 不舍與不公
半晌之後，徐徐還沒有說完。
而陸綾也都記得差不多了，不過對她來說……也沒有覺得是很大的事情，畢竟，現在自己也是修仙者了，能夠讓她頭疼的怎麽想都是斷胳膊斷腿的事情，甚至斷胳膊斷腿也不算什麽……應該是肉身被毀滅然後應該怎麽複活這一類看起來可怕的事情才是她需要擔心的。
什麽熱敷胸口……揉腰……
確定不是在搞笑嗎？
陸綾不會去笑，也笑不出來。
至於說後麵的喝水還要在意需不需要補血，不能補的太過，還需要遵循“醫囑”。
陸綾總覺得無比的奇怪，這可以理解吧。
都開始玄幻的修仙了，卻要在乎這些小事……
盡管心裏無比的疑惑，可是看著徐徐那認真的臉色，陸綾連開口質疑都做不到，相反的，全部都記在心裏了。
至少……徐師姐是不會打趣她的，一定是正事。
其實也怪徐徐，她自己適應了這些事情，忘記了對陸綾這個世界觀正在逐漸形成的小姑娘來說是很怪異的……不過要解釋的話，也很簡單，至少相比於靈路來說，如果陸綾真的是斷胳膊斷腿或者肉身被毀那還簡單了……
隻要靈魂還在一切就都不是問題，肉身給靈魂一直輸送能量，反補並不是什麽特別難的事情。
關乎到靈魂本質的才是最難解決的。
比如陽虛，這裏說的可不是腎陽虛，而是魂陽虛。
而一直說陽虛，陽虛？
究竟是什麽是陽虛？
其實缺少陽氣。
但是缺少陽氣也不代表陸綾就是陰氣很重，隻是相對來說作為女性陰氣是要充足一些。
而陸綾體內的氣息早就不平衡了……一般女性陽虛，男性陰虛……但是陸綾可能都有之吧，這種關乎身體靈氣的事情，就算是把她殺十次再複活也是無法改變的事情。
除非……
陸綾願意去死。
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進入天地之輪的磨盤中，將魂魄攪的支離破碎，隨後和萬千碎片融合，最後轉化成全新的魂魄，這樣一來就是新生。
隻是這樣做的話，她就不是以前的陸綾了。
或者說，這樣究竟是讓身體變得幹淨……還是更加肮髒？
這就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
還比如靈路……和凡間的女子來月事是不一樣的，就算重塑了肉身，隻要陸綾沒有關掉靈路，她永遠避不開天癸這一環……相對的，對於陸綾來說，在相似的某些事情上，自己本質已經改變了，又如何去彌補？她都過不去自己心理這一關。
也許師妹不喜歡她是最好的事情吧。
畢竟……與其之後被師妹嫌棄，還不如就現在不明不白的消失的好。
從覺醒了大部分記憶之後，陸綾竟然變得有些慶幸？
她無法想象，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發現師妹居然用嫌棄的目光看著自己……她會崩潰成什麽樣子……
無法想象。
所以，縱然是現在的陸綾，一想到這些事情，也完全無法接受。
至於說對柳扶風有信心，覺得她不會嫌棄自己什麽的，這種自信也許陸綾以前是有的，可是就像她一直覺得師妹絕對不會主動離開她一樣……這種對柳扶風的自信其實早就化為烏有了。
陸綾意識到了這一點，所以變化的才那麽徹底。
人性……是很複雜的東西。
就比如對父母的態度。
陸綾前兩天還覺得無所謂的。
父親母親什麽的完全勾不起她一絲一毫的念頭，隻有剛深陷泥潭的時候，她開了靈智，有期待過父親，亦或是母親，可惜，直到她被泥灰徹底汙染，從內到外被黑色灰色填滿，保持那樣的狀態不知道多久之後，也沒有人救她出來，最後還是遇到了韓雪，才得以脫身。
陸綾對於父親，或者是母親早就沒有任何的期望了。
就算是要恨，被拋棄的痛苦也早就提不起力氣去回憶了。
可是，現在隨著記憶逐漸清晰，那種對父母的憎恨又開始逐漸增加……尤其是此時，在已經無法回頭之後，少女的思想會變得偏激是很正常的事情。
為什麽自己要是魔。
看到了自己的心，陸綾對父母的存在自然感到無比的厭惡。
為什麽……
為什麽連實現“理想”的機會都不給她？
她隻是想要成為一個在別人看來優秀的“人”，實現了這個目標哪怕立刻讓她去死，她也甘之若飴。
這就真的那麽困難嗎？
其實她一開始從師妹離開的打擊中恢複過來，就是因為有一個目標可以努力。可是這兩天的記憶告訴陸綾，師妹想讓她變成的樣子，也許永遠都沒有機會了。
一想到這，縱然是陸綾，也一陣痛恨。
被拋棄與被磨滅理想所疊加，新仇舊恨都攢到了一起……疊加到了父母身上。
她能放下嗎？
應該放下嗎？
放下……這個重新變成傻白甜的選項對於她來說真的是正確的嗎？
也許陸綾真的需要旁觀者來給她一個答案了。
而陸綾自己的答案隻有一個。
她一遍一遍問自己，自己的選擇是正確的，還是錯誤的。
得到的永遠隻有正麵的結論，以及……世界對她充滿了惡意這唯一的真理。
……
……
明明我一直就是乖孩子啊。
陸綾輕咬嘴唇。
從最初還是一個幼女的時候她就是一個最好的孩子……後來，願意重新去相信師妹，甚至甘願抹除自己的“本我”變成師妹想要的乖孩子……
得到的又是什麽？
隻是純粹的惡意。
真是應了那句話，從來麵對善的永遠都是惡。
陸綾縱觀自己的一生，從來沒有不乖過，卻總是被惡意的對待，這對於她來說真的公平嗎？
並不是一次兩次突然的變化，是一次一次一次又一次善意所換來的惡教會了她，乖從來不是她需要的——乖戾才是。
遇到柳扶風之前的陸綾其實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卻還願意相信柳扶風，而這一切也許隻是因為對方那一碗月盈草湯，一碗湯，就讓她變得可以為她去死。
陸綾自己都覺得自己廉價，感情也廉價。
可就是這樣的廉價的感情卻依舊是放不下的。
那囤積於身體內的月盈草靈力，她終究是沒有空去吸收——還是舍不得。
舍不得這師妹留給她的第一個念想。
這種事恐怕隻有陸綾自己知道了。
可惜，這份感情換來的卻依舊是惡意。
……
……
所以……
陸綾看著一旁那個一直喋喋不休的徐師姐，悄然垂下眼簾。
你們真的不能怪我的。
……
……
少女在失去理智的時候，總是會忽略那些圍繞在身邊的善……當然，惡意太過強烈，善意並不能磨平創傷，這也是一個原因。
見陸綾低頭，好像認真的記住了，徐徐很滿意。
此時時間也不早了，徐徐推開窗子看了一眼，見李竹子的廚房燈光已經暗，徐徐就知道她和陸綾已經沒有時間了。
估計現在所有人都在等她們吧。
可不能拖得太晚了，畢竟阿綾雖然是今天晚上的主角，所有人都是因為她才湊到一起……但是不是有自己這個大人在嗎？
“記得不能在吃涼東西了。”徐徐開口，沒有急著走卻說了這麽一句話。
陸綾點點頭，一直胡思亂想所冷著的臉終於浮現出了無奈之色。
徐師姐，你知道嗎……這已經是第六次了。
她不會吃涼東西的…………話說，什麽是涼東西？
從第一次在人間睜開眼，陸綾隻有三次是真心覺得冷過。
一次是還未到落雁城，第一次察覺到男人、或者說人族這種生物並不是她想的那麽友好的時候。
第二次就是柳扶風突然離開的那一個早上。
還有就是第一次覺醒寒冰血脈的時候，而這種覺醒寒冰血脈時候的冷和一二種完全無法同日而語。
不在一個級別上。
除此之外，對於她來說，世界上就沒有冷了。
那什麽感冒……陸綾最多也就是覺得有些刺激。
所以陸綾是有些疑惑的，經曆和感情不能食用，自然不能說吃冷的……可她就從來沒有覺得冷過，那究竟什麽是涼東西……
徐徐畢竟不會考慮的那麽周全，她自己是火屬性的，對寒冷的感知一直都相當的敏感，她沒想過，她以為可以很好分辨出來的【寒冷】對於陸綾來說卻近乎無法理解。
從寒性水果到萬千玄冰對陸綾來說其實都是一個溫度……這是一種什麽樣的神奇體驗？
其實並不是那麽好就是了。
“別嫌師姐我囉嗦。”徐徐道。
陸綾點頭。
“好，那阿綾，換衣服我們走吧，我還是很想念李師做的菜的……”徐徐起身，在屋裏看了一圈：“阿綾你的衣服呢？師姐幫你……”
轉了一圈。
“唉？怎麽沒有衣服？”
轉頭，卻看見陸綾遞過來一張紙。
【師姐，我自己來就好了。】
然後，小姑娘就這麽直勾勾的看著徐徐。
徐徐第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然後看著陸綾的眼睛，頓了一下：“那……阿綾，我現在應該……出去等你？”
陸綾點點頭。
徐徐：“……”
一眨眼，她就出現在了門外，看著小丫頭緩緩的關上門，整個人都有些失魂。
阿綾……居然不要她幫忙穿衣服嗎？
歎息一聲。
在自己的記憶中，陸綾還停留在柳扶風口中那個，吃喝穿甚至睡覺都需要【別人】哄的小姑娘呢。
是我的問題。
徐徐靜靜的在門外站著。
腦海中想的卻是陸綾之前所言的丁火了。
……
……
當房間重新變成了隻有自己一個人，陸綾稍稍有了一絲安全感。
抬手拿起桌麵上那散發著淡淡熒光的【七月七】。
七月七……
【七月七，鵲橋會。】
這才是陸綾喜歡它的原因，也是挺可笑的。
因為放不下，她自己也承認了。
可笑嗎？
不可笑。
這把劍是沈滄海的劍，七月七也是她的想法，說來有趣，這把劍是沈滄海的一個念想，還不是自己的念想，她是為了祈求年輕時候的李竹子可以和當年那個分開的戀人相遇，所以給劍取名叫“七月七”。
曾經的沈滄海，是真心希望李竹子可以得到幸福的，可惜……後來事實證明李竹子和那個男人是有緣無分的，這把七月七也就一直被她所擱置。
而前些時日，沈滄海再詢問李竹子是否還記得那個【故人】的時候，得到是讓人害怕的完全否定，所以……這把代表著沈滄海善意的【七月七】就被她徹底拋棄了，隻不過當天就被沈歸撿了回來。
畢竟是一把好劍，阿綾還缺一把武器呢，而沈歸說給陸綾用，沈滄海其實是同意的了。
所以說，期盼某人歸來，從來都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情。
孰不見沈歸最喜愛的漆黑之劍就直接以【歸來】為名，甚至名字都是取自她小姐的沈姓，而單名一個歸字……這就是沈歸的溫柔了。
在這個情境下，徐徐和手握七月七的沈滄海一樣，那一句陌上花開，可待徐徐緩緩歸矣……說的可不隻是她，還有為沈歸祈福的意思在，隻不過徐徐不會承認就是了。
她可不會將阿芙讓給其他人，就算是阿芙的那一位小姐重新複活了也不行，這是底線。
……
……
陸綾也不覺得有這樣的想法有什麽不好，倒不如說已經認命了，忘不掉難道還能強行忘不行？
而這把劍至少能用，她還算是喜歡。
將這把劍放入自己的銀戒，陸綾順勢從戒指中取出自己的衣服，一套深紅色的蕾絲連衣裙，一套淡藍色的內衣，還有一雙紅色繡花鞋。
這就是陸綾給自己準備的衣服，明顯可以從細節上感覺到陸綾穿衣服風格的轉換，以前雖然也是紅色，但是內衣的款式不會這麽成熟，同時紅色裙子也從短裙變成了更加成熟的連衣裙，凸顯那一雙長腿的同時也多了幾分魅力。
鞋子也從大頭可愛的繡花鞋變成了小尖紅繡鞋……
隻是細節的改變，總體上卻完全不同。
她其實是不願意穿的那麽高調的，但是對於現在的陸綾來說，能漂亮一天、能有好的形象一天，她就不會去敷衍……
尤其是在大場合。
少女飄到空中，由靈氣控製身體站立而起，就好像沒有殘疾一樣，她緩緩褪下自己的衣服，站在鏡子前。
靜靜的看著這沒有人可以欣賞到的身體，或者說景色。
這樣的自己……應該還算是漂亮，不會丟人的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