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22 狼狽
此時，陸綾心裏的僥幸消失殆盡。
準確的說，在第一個音下去的時候，就知道自己現在的水平了……遠比她想象的要差勁的多。
心態、身體狀態也影響了她發揮的能力。
當然，最致命的還是……她懈怠了，手指僵硬，一心僥幸是否可以憑借著出色的天賦蒙混過關的她，也忽略了古琴最基礎的換琴之後的力道問題。
甚至……都沒有先調音。
實際上就算是秦琴的琴，正常拿到手之後，演奏之前的調音準是必須的，這是秦師姐強調強調再強調的。
她卻忘得一幹二淨。
低頭。
臉色蒼白。
秦琴臉色也異常的難看。
“阿綾，你迫不及待的在第三律用了纏絲勁，想要挽回自己的實力，卻直接打亂了曲子的節奏，後麵拍趕拍，完全不成樣子。”
這就是生疏的表現。
陸綾聽的小臉越來越白，完全不敢吭聲。
秦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接著將視線從陸綾身上移開，語氣低沉：“我很失望。”
“……”
少女指關節捏的發白。
鼓足勇氣，抬頭。
“師姐，我錯了。”陸綾看著秦琴，後者卻依舊沒有看她。
秦琴背對著陸綾，聲音很輕：“這樣的話，就是給你整整一天，也找不回狀態吧。”
陸綾：“……”
她知道秦師姐說得對。
摸到琴之後她就明白了，自己短時間根本找不回彈琴的狀態，現在的她滿心都是猶豫，因為擔心自己會出錯，反而連基礎中的基礎都做不到了。
“你現在的狀態，連基礎都完成不了，更不要說脫譜自由演奏了……樂理都是亂的，這樣子，讓師姐看到之後……還學什麽琴。”秦琴自嘲的搖搖頭，失落中帶著壓抑不住的怒氣。
偏偏的，她不對陸綾發火，因為是對自己的生氣，因為她發現她之前了解陸綾的天賦極其的高之後，隻顧著給她灌輸音律知識，忽略了另一方麵的教育，所以才會導致這個結果吧。
明明她應該知道的，循序漸進才是最好的，天賦並不代表一切，怎麽到陸綾這裏就亂了呢……
對自己充滿了不滿。
對陸綾的卻隻有失望。
可是很多時候，失望比怒火更加的讓人揪心，陸綾希望秦師姐狠狠的罵她一頓，甚至打都可以……也不想被這種灰暗色調的目光看著。
陸綾活動了一下指關節，想要繼續練習，至少能夠完整的演奏一個曲子，不至於太狼狽，伸出手勾了一個音之後對著秦琴道：“師姐，我可以再練……”
話還沒說完，白皙如青蔥的手指按在銀色的琴弦上，讓陸綾下一個本該清脆的聲音發出悶響。
陸綾頭埋的更深了：“師姐……”
“不用練了。”
“我可以再……”
秦琴打斷了陸綾的話，眼睛沒有看著她，而是放在自己腳下，同時開口：“你應該知道的，信心，狀態都沒有，隻會越來越差的，今天至少保持現在的水平……”
搖搖頭，沒有再說。
但是陸綾明白的。
陸綾：“……”
沉默。
秦師姐說的對。
隻有半個時辰的話，她有極大的可能不僅沒有改善之前的錯誤，反而因為心態問題而變得還不如現在。
無力的看著秦琴按在琴弦上的手。
“師姐……我錯了。”陸綾垂下眼簾，聲音細碎如蚊子叫，眼眶也紅了起來。
都是她的錯。
仗著自己有【五音六律十三徽】的天賦，怠惰了，以為會和修煉一樣，付出三分之一柳扶風的努力就可以獲得成倍的收益……
上麵的是她的真實想法。
濃鬱的罪惡感將她整個吞噬……怎麽辦，已經讓秦師姐和自己失望了……後麵還有沈師姐……甚至還有她師妹。
真的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陸綾聲線逐漸發顫。
突然的，秦琴按著琴弦的手抬起，在陸綾頭上摸了摸，整理那有些淩亂的頭發。
“行了，該是什麽樣子就是什麽樣子，讓師姐看就是了。”秦琴拖著陸綾的下巴，抹去她眼角一點點水潤：“也是我不好，期望太高了，你在山下修煉已經很累了，我也不能太過分。”
反正，師姐也不知道陸綾以前是怎麽樣的水平吧。
隻不過，就算如她所言，不能太壓榨陸綾，可這是說給自己的聽的，因為陸綾的音律天賦是她見過的最好的，根本不需要太過努力……隻要有認真練過，就不可能是現在差勁的樣子。
長時間沒有練習之後陸綾居然產生了退步……這是讓她無法接受的。
現在的秦琴大概感覺世界都是灰暗的。
但是她喜歡陸綾，看不得她傷心……也是很矛盾。
隻能將火發在自己身上。
“好了，別難受了，保持現在的狀態。”秦琴溫和的笑了笑，接著領著陸綾的手將她帶回了餐廳的桌子前。
麵前都是她愛吃的菜，多是葷菜，而且秦琴專門收了油，讓她不會被油膩到。
小姑娘低頭站在那裏。
“吃飯吧。”秦琴推了她一下。
陸綾紋絲不動，站在一堆好吃的麵前，卻沒有任何胃口，和一開始迫不及待用餐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聽話，別餓壞了身子，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情，簡單彈一個曲子就行，明天再開始努力趕上來就行了。”秦琴輕聲說著，見陸綾還是沒有動作，搖搖頭之後將她抱到椅子上，給她盛好了飯與湯之後，放在眼前，然後把筷子塞進她手裏。
“先喝湯，養胃，然後今天的菜比較多，可以吃慢點，今天的湯助消化的，可以放心吃。”秦琴道。
“……”
“吃飯！別讓我再說了。”秦琴捏了一下陸綾臉。
“是。”陸綾端起碗，喝了一口。
酸甜可口，很開胃。
“乖。”秦琴滿意的點點頭，伸手解開自己衣服的扣子：“阿綾你先吃飯，我去找師姐……正好也泡個澡，也能省點水，師姐她不喜歡浪費，你知道的。”
“恩……”陸綾點點頭。
……
實際上……
秦琴隻是怕她在陸綾這裏影響陸綾的胃口，而且她已經安慰過了，讓這丫頭一個人吃飯也能冷靜一下，平複一下紊亂的情緒。
陸綾平常心思細膩，需要嗬護……秦琴已經開始後悔之前她沒控製住，說了陸綾很多不好了。
片刻後秦琴裹著浴巾走出來，臨走之前還不忘讓陸綾好好吃飯。
“乖乖吃飯，我等下回來會檢查的。”
“知道了。”陸綾點點頭，目送秦師姐離開。
拿起筷子。
陸綾扒了一口米飯，然後也不嚼，傻傻的等著。
一滴水漬順著她的臉落入了潔白的飯粒中。
少女放下筷子，趴在桌子上，將頭埋在臂彎中，肩膀微微聳動著。
現在是真的知道後悔了。
不該懶惰的……秦師姐現在一定很傷心……都是她不好……
壓抑著的，抽泣聲。
……
……
秦琴此時的心情和陸綾想的差不多。
滿臉通紅的沈歸驚訝的看著走進來的女人。
“師妹，你怎麽來了？”
“不行嗎？”秦琴解下浴巾，直接跳進浴池中，熱水飛濺，清水覆蓋過沈歸頭頂，將她弄得一臉熱水。
秦琴沉在水底，開始自閉。
沈歸也不生氣，看著埋頭在水裏，咕嘟咕嘟冒泡的秦琴，麵無表情。
秦琴繼續自閉，貼在浴室地麵上，睜開眼睛透過水看著水麵上的燈光，情緒非常的差勁。
沈歸就當沒看見，繼續泡澡。
隻不過，她主動跳起了話題。
“我還以為你會陪著陸綾吃飯呢。”沈歸道。
……
“……噗。”秦琴從水麵上冒出來，吐出一口水，整理散亂如瘋子一樣的頭發之後不滿的看著沈歸：“說什麽話，你是以為我會借著著吃飯的時間給阿綾輔導吧。”
就和沈歸了解她一樣，她同樣了解自己這個師姐，表麵上什麽都不管，實際上心思和明鏡一樣，什麽都知道。
沈歸沒有說話。
說實話，她在這個時間點看到秦琴是有些驚訝的，以她對師妹的認知，現在應該抓緊時間提高陸綾，不在自己麵前丟人才對。
關於陸綾的，秦琴是一點都不會退讓的。
隻不過……看著現在的秦琴，沈歸大概能猜到，秦琴自閉的原因了。
沈歸搖搖頭，問：“所以呢，為什麽過來了……”
秦琴：“……”
沉默之後，久違在沈歸麵前露出了軟弱之色。
她在水裏遊到沈歸身旁，緊貼著她靠著。
“我輸了……”
“輸了？為什麽這麽說。”沈歸轉頭看著抱著自己手臂的秦琴。
眨了眨眼。
師妹她今天是真的不高興了，那種失落就算秦琴什麽話都不說她都感覺到。
今天吃飯時候還是很興奮的……問題出在陸綾身上嗎？
“輸了就是輸了，還有什麽為什麽……”秦琴握拳：“不過就算輸了，那也隻是這一次，我是不會將阿綾讓給你的。”
“嗯。”沈歸點頭，對這個話題已經失去了興趣。
秦琴卻打開了話匣子，自顧自的說著話。
“她沒問題，是我的問題，我應該好好囑咐她不要落下琴藝的……”秦琴聲音很低，抱著沈歸的手臂用力了一些。
這種話本來不該和自己這個最大的敵人說的……可是看著滿臉紅暈的沈歸——秦琴很快的就迷失在沈歸那虛假的溫柔中了。
明知道師姐隻是單純的臉紅，卻依舊想要去依賴她……還真是奇怪。
“你應該吩咐過很多次了吧。”沈歸稍稍坐直了身體，扛著秦琴依偎過來的身體。
“我不記得了。”秦琴搖頭，不過阿綾現在這個樣子，說明她吩咐的還不夠徹底。
“陸綾的水平我也能猜到一點了，我本來也沒抱什麽期望，你可以不用這樣的。”沈歸淡定的看著軟成了一灘泥的秦琴，道。
“切……居然不說風涼話了……我還有些不習慣呢。”秦琴撇嘴，此時熱水的效應上來了，紅暈慢慢順著她的脖子爬上了她的臉。
秦琴和沈歸在一起，就像是一對喝醉了的姐妹。
“好了，放開我，別哭喪著個臉，難看。”沈歸嚴肅的看著秦琴，師父現在正在突破的時候，別讓她感覺到不好的情緒。
“我不，我現在不高興！”秦琴嘟囔著。
“我說放開我。”沈歸轉頭。
空氣中溫度瞬間降了下來。
“嘶……”秦琴抽了一口涼氣，立馬鬆開沈歸的胳膊，腳下一用力彈到她對麵。
“嗬嗬，不高興的話，拿起劍？”沈歸看著秦琴。
“說了多少次了，我不會和你打的，泡你的澡吧。”秦琴不滿的看著沈歸。
無趣的女人。
會期待沈歸安慰的她真是一個傻子。
哼。
扭頭。
開始清洗身子。
……
……
餐廳中，陸綾依舊保持著趴在桌子上的姿勢，持續了很久。
“不行……秦師姐說了，好好吃飯……”
擦了擦眼淚，拿起筷子，吃飯。
可是眼淚止不住的她，看起來不是一般的難看。
各種意義上的狼狽與難看。
不行，必須好好吃飯才行。
塞了一口好吃的美味，努力的咽下去，然後重複上麵的過程。
以往吃不夠的食物現在都變得酸澀起來，根本吃不下去。
鼓著腮的陸綾轉頭，看著秦琴房間的古琴。
現在再練習的話，沒有一個下午的努力她是調整不好狀態的吧……
隻有半個時辰，根本沒有時間給她練習的。
誰也不怪，是她自己懶了。
在落雁城的時候，一共練琴的次數沒有超過五次，很多時候她想要練琴，最後就是拿起了基礎劍訣……因為她覺得自己音律天賦夠好。
之所以會哭……是因為被秦琴安慰的。
秦師姐說知道她在山下努力，所以就算退步了也不怪她……可是陸綾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情。
她可是有係統的【世界】存在的，每天的時間都是夠用的……怎麽可能連練琴的時間都沒有，說到底還是當時有墨青和白雲帆在，所以不想練琴。
明白一切都是自己的問題，再想著師姐安慰的話，怎麽想怎麽覺得不是滋味。
濃鬱的罪惡感……
讓秦師姐傷心了，她簡直就是一個人渣。
低頭，看著一團糟的米飯。
突然抬頭。
等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