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9 碾壓
有影子從高空被擊落，砸在青石之上，巨大的衝擊讓陸綾一時間都沒有站穩。
陸綾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她見過的都是一些小打小鬧，從高空被擊落……對她來說，這樣的場景實在是過於殘忍了。
落下的人如果不夠強，早就摔成一堆肉醬了，到時候她一定會有心裏陰影。
在發現落地之人沒死也沒有太過血腥的場景之時，陸綾鬆了一口氣
“咳……”女人麵如紙色，嚐試著站起身，不過顯然她傷的比自己想象的要重，身體就像沒有了骨頭，掙紮了一下便摔在地上，吐出的鮮血伴隨著內髒碎塊。
來上這麽一下，她身上的骨骼斷了大半。
陸綾看著地上的人，愣住了。
她一開始沒認出來，因為楚淒水的頭發遮住了大半張臉，加上她又不是很有特點的人……可是當陸綾聞到那一股濃鬱的酒香之後，臉色大變。
這個果酒的味道，是她送給自己“師父”的……
接著陸綾再看地上的人影——即便這麽慘，還是死死的護著自己的酒葫蘆……如此的惡劣，是她那個不負責任的師父。
“先生，救人先生！”
雖然認出了是自己的師父，不過她沒有想的太多，在陸綾的心裏，無論地上這個人她認不認識，都是一定要救的，因為她身上穿的是靈山的衣服。
“……”李竹子臉色不太好看，她沒有理會陸綾，反倒是地上的楚淒水聽到了陸綾的聲音，努力的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片血紅，接著便陷入了漆黑，顯然之前的劇烈撞擊已經破壞了她的眼部經絡，眼角溢出血水，她什麽都看不見了。
算了，看不見就看不見吧。
楚淒水臉上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甚至有些冷漠，仿佛筋脈骨骼寸斷並沒有給她帶來任何的痛苦。
“是你……今天、真是不……幸啊。”楚淒水用盡全力吐出幾個字，聲音沙啞，陸綾都沒有聽得太懂。
雖然楚淒水沒說過，不過她心裏對自己這個徒弟還是很滿意的……甚至有一點喜歡。
今天這幅醜陋的模樣被自己徒弟看到……對她來說是很不幸的事情。
“還、還以為能……稍微體麵一點……咳咳……”說著，女人歪頭又是一口血，這一口血出來，她臉色泛起了些許紅潤，竟是提起了幾分精神。
“你別說話了……”陸綾嚇了一跳，看著這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的場景，急著想伸手去扶她，但是手伸到一半就停住了。
書上寫重傷的人不能隨便動，有可能沒事的，抱一下就死了。
那怎麽辦……
沒辦法，陸綾隻能用請求的視線回頭看自己的先生，卻發現李竹子退後了兩步，看著空中。
陸綾也跟著抬頭，接著就看到了身影，一個同樣穿著黑白製式道袍的女人。
“那……是誰？”
接著，空中女人身影下落，陸綾嚇了一跳之後猛地退了幾步，將位置給她空了出來。
落下之後，陸綾就看清了眼前之人的麵容，四十歲模樣，整齊的帶著束冠，身上連一點淩亂的痕跡都沒有，身姿挺拔。
女人眉淡，唇薄，陸綾看著她就有些發顫，同樣是認真嚴肅，她的先生給人溫和寬厚的感覺，而眼前這個女人不同，刻薄而狠厲，陸綾隻看了一眼就移開了眼。
“沒死嗎。”子虛真人冷冷的看著地上的楚淒水，蹙眉：“沒有用護體真氣……是當初突破的靈力融入了肉身內，變相的鍛體？”
“是。”楚淒水閉著眼睛，眼睛縫隙裏都是血色，在聽見子虛的話之後，她笑著嗯了一聲。
“還笑得出聲，你不怕死？神魂自我封印的你，現在死了，就真是死了。”子虛眸子中閃爍著寒光。
楚淒水現在就等同是一個凡人，如果肉身隕落，魂魄靈力不在，轉眼就會被吸進天地之輪，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來是不怕。”子虛看著地上慘兮兮的女人，抬腳，狠狠的踩在她肚子上。
“唔……”楚淒水隻是吐血，沒有出聲。
“忍，你能忍。”子虛背在身後的手顫抖著，同時腳上用力：“不怕死，卻害怕見我，一直縮在第九峰……你倒是再躲啊！！！”
“……”楚淒水沒有回應，大概已經是沒有力氣了。
其實她早就想死了，在好多好多年以前就有這樣的想法。
之所以挺到今天，不是想活，隻是因為還不能死，她今天會出來，羲凰是一個原因，但不是主要的，她隻是正好趕上而已，實際上沒有羲凰的要求，最多一個星期她也會主動去見子虛真人。
她為師披麻祈魂，今年正好是最後一年……如今祭禮結束，她也沒有掛念了。
她終於可以直麵阿瑤的怨恨了。
楚淒水睜開眼，想要去看清楚踩在自己身上之人的麵容，隻是她雙眼無神，什麽都看不見。
有些慶幸自己什麽都看不見……她不想看到那怨恨的眼神。
“躲不了，就去死吧……不行，不能讓你死的太容易。”子虛真人一改往日的嚴肅，身上戾氣暴起，腿上起了紅光。
……
“先生。”陸綾看到眼前殘忍的場景，下意識的就拽住了李竹子的袖子，雖然不知道這兩個穿著靈山道袍的女人為什麽大打出手，不過在陸綾想來，自己先生一定會救她的。
“我們……走。”
令陸綾意外的是，李竹子看都不看子虛一眼，握住她的手就向南苑走去。
“先生？先生……”陸綾被李竹子拖著走了半條街才反應過來，努力的甩開李竹子，不解的看著她。
“阿綾，這件事很麻煩。”李竹子看著陸綾的眼睛，露出些許無奈之色。
這件事很麻煩，非常麻煩，而她最怕麻煩了。
李竹子處事的準則就是能不參與就不參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從今年大師姐的祭禮她都沒去就能看出一二。
在靈山上，李竹子是屬於既不同情楚淒水，也不仇恨她的那一係，和東方憐人不同，甚至在她的影響下，沈滄海也從不對這件事情表態。
楚淒水錯了，可是一切都由她們兩人自己去解決。
她不願意介入這種麻煩的事情。
這件事情牽扯太大，無論結果如何，那都是楚淒水和子虛的選擇，其他人沒有資格去插手。
陸綾不明不白李竹子的難處，她不可思議的看著李竹子。
自己先生……見死不救了？
麻煩？
“麻煩……先生，她快死了啊。”陸綾強調了一個死字。
“這件事……管不了，我們走。”李竹子搖頭，子虛真人也就是看著狠，實際上是留了手的，不然在天上音爆那一下就能直接殺了楚淒水，一個化虛境的半廢，就算曾經是個尊者，現在也不可能是靈山眾的對手。
不過雖然留了手，但是爆發出的殺機是實打實的。李竹子也不敢保證子虛不會下殺手，畢竟後者此時已經有些扭曲了。
“……”陸綾沉默了一下，腳下仿佛生根了，這一步怎麽也邁不出去。
“我們走。”李竹子一字一句的道。
如果是以往，聽見她這樣的口氣，陸綾頓時就會變成聽話的小兔子，她說往東絕對不往西。
但是現在不一樣。
陸綾仿佛沒聽見。
“阿綾，走。”李竹子又重複了一遍。
這次陸綾有反應了，她看著自己的先生，後退了一步：“我不走。”
這是她第一次違背李竹子的“命令”，還是在李竹子再三強調過的情況下。
“先生，我不知道她會不會死，先生是不會錯的，但是我覺得，我現在這樣看著，一定是錯誤的。”陸綾說了一句之後，一瘸一拐的往子虛那邊去了。
“……”
自己這是……被教育了嗎？
她不出麵自然是有自己的想法，李竹子作為這一屆靈山眾中唯一一個尊者，她的地位可以想象，對楚淒水的事情她一直沒有發表過意見，今天本來應該也是這樣。
她並不能因為現在看起來楚淒水是弱勢方就去幫她，因為李竹子一旦開口，就說明她的立場是偏向楚淒水一方，到時候平衡被打破……
就會很麻煩。
不過看著這樣的陸綾，李竹子垂下眼簾，很是無奈，再抬起頭時候，翹起嘴角。
“……這丫頭，算了。”
誰讓她寵陸綾呢。
對於陸綾“抗旨”，李竹子還有一些高興，因為這說明陸綾還是有自己的信念和想法的，這樣的陸綾才是她喜歡的那個天真善良的小姑娘，如果她真的就這麽跟自己走了，雖然少了一樁麻煩，不過李竹子應該會懷疑一下，自己對陸綾的教育方式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作為陸綾的先生，她自然是知道，陸綾對楚淒水不那麽友好……如今卻願意挺身而出。
值得表揚，比冷血的她強得多。
李竹子沒有猶豫，跟了上去。
……
陸綾沒有綠竹在手，走起來很難看，而且因為剛頂撞了李竹子，心慌之下身子晃晃悠悠的，隨時可能摔倒。
她之所以這麽著急，是因為陸綾問了雪塵【她會死嗎？】這樣的問題。
陸綾雖然善良，但是不傻，她失去了一隻手都能被救回來，靈山上隻要魂不滅，人就不會死。
但是雪塵告訴她的答案是【會死】，因為楚淒水已經將自己的魂完全鎖起來了……
【這個女人，想死。】雪塵這麽說。
聽到這個答案，陸綾就冷靜不下來了，她不能看著自己的師父就這麽被人踩著……子虛踩著楚淒水的模樣讓陸綾想到了一些不好的回憶，腳步加快了幾分。
那是她的師父。
不負責任的，自以為是的，令人厭惡的師父……
陸綾低頭，口中念念有詞，不過卻有些沒有底氣。
她真的厭惡楚淒水嗎？
陸綾不知道。
她嘴上說著楚淒水不負責任，可是自己也不相信。
她入靈山是因為師父，住靈山是因為師父，她師妹痛苦之時是這個“討厭”的師父出手救。
種種跡象表明，她們的師父雖然沒什麽存在感，但是一直都在關心她們，用自己的方式。
看柳扶風手中的峰主令和代表楚淒水個人身份的令牌就知道了，陸綾現在也能明白，那塊小小的令牌代表著什麽，雖然不能說柳扶風就是峰主，但是這至少表明，她被信任著。
陸綾之所以討厭師父，腹誹師父不負責任，無非是因為楚淒水將自己姐妹收進山中就沒有再管過，但是生活了這麽久，陸綾心裏有一個想法。
自己師父之所以不管不問，是因為相信靈山。
看看現在，她沒有師父不是一樣生活的很好，至於不教功法的問題，陸綾本來不知道怎麽解釋，但是現在知道了。
她的師父想死。
如果一個人不想活了還去主動教她，無論是精神上畸形還是教一半就死了，都是非常不負責任的做法。
或許將徒弟交給別人去教，才是負責任的做法。
聽著雪塵說她師父不想活了，陸綾一瞬間就想明白了很多事情，陸綾一直耿耿於懷的，楚淒水將柳扶風當【球】打的那一段日子，也可以解釋的通了。
她根本就不想收徒弟。
是自己給她添麻煩了。
陸綾雖然沒出過靈山地界，不過對於這個世界的陰暗麵也是了解的，還親身體驗過……她不知道在自己師父身上發生過什麽，不過看著她買醉的樣子，一定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想著，陸綾的腳步不再虛浮。
無論自己師父怎麽想，既然是做徒弟的，她就不能看著別人欺負她師父，而且就算兩人沒關係，陸綾也不會袖手旁觀。
……
回到原地，陸綾看著之前楚淒水和子虛真人那個位置，驚訝大了嘴巴。
一層巨大的結界，將聞聲趕來的靈山弟子困在結界外麵。完全看不見裏麵。
“發生了什麽？你們誰知道？”
“不清楚，我隻聽見了一聲巨響。”
“好像是子虛師叔……”
聽著耳邊的嘈雜聲，陸綾趴在結界上，焦躁的錘動著結界，接著回頭就看到了李竹子，迫不及待的盯著她。
“……真是個大麻煩。”
李竹子撫摸著結界，沒有第一時間破掉它。
無論子虛真人做了什麽樣的決定，今天的事情都已經鬧大了，或許靈山眾想著放任子虛去發泄，但是她們身居高位，而且都是姐妹，關係非常好，所以忘記了一件事——一條沒什麽人記得，但是非常重要的鐵則。
那就是——
靈山，禁止弟子在除論道台之外的任何地方動手，違背的話，看性質最高可將其逐出師門。
而子虛這一次，無疑是最最惡劣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