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文竹道出心意;甜兒遊湖散心
雙槳來時,有人似舊曲桃根桃葉。歌扇輕約飛花,蛾眉正奇絕。春漸遠,汀州自綠,更添了幾聲啼鴃。十裏揚州,三生杜牧,前事休說。
文大人錯愕,沒想到女兒如此直率,簡直是太過“直率”,隨即笑了,說:“當然人重要。不過,在人好的情況下,如果有的挑,當然是挑個家境殷實的。做爹的怎麽舍得自己的寶貝女兒受苦呢!”
文竹聽罷,神情黯然。
文大人輕拍著女兒肩膀,柔聲問:“乖女兒,你究竟有什麽想法,和爹說說。爹這輩子,最在乎的就是你的幸福,隻要是為你好的,爹都盡力而為。”
文竹抬頭注視著父親慈愛滿滿的目光,娓娓道出心事。
文大人聽文竹言明意中人是何方,沉吟了半晌,問:“你真的放棄梁驍了?”
“嗯。”文竹用力點點頭,說:“爹,您想必也知道梁驍和甜兒的事吧?他必定是要娶甜兒的。那個甜兒,雖說身份不過是個下人,但她深得梁伯父的器重,掌管著梁家的銀樓生意,其他的生意也有涉足,梁伯父定會扶持她,到時候,即使她隻是個妾室,恐怕與正妻平分秋色都是低看她。加之她被梁驍寵慣得都沒邊了,她在梁府多年根基又深,我若嫁到梁家,得不到丈夫的眷護,周圍又都是甜兒的人,等於天時地利人和全不占。還有,甜兒那麽有心計,您不會沒有覺察吧?女兒如何與她抗衡?這要是嫁過去,肯定淨受氣了。您不是說舍不得女兒受委屈嗎?”
文大人聽女兒分析的頭頭是道,心知她早已有了打算,加上自己也覺得女兒言之有理,不由得感歎女兒倒是心如明鏡。
文竹看出父親同意自己的觀點,也看出父親仍擔憂何方的家境,於是趁熱打鐵,說:“何方家境是比不上褚廣逸和梁驍,可是何方如今也是舉人了,他勤奮好學、肯吃苦,他日定有遠大前途。梁驍我是不考慮了,至於那褚廣逸,家境雖好,可是性情孤傲乖僻,不像何公子那樣隨和、肯事事遷就女兒,而且,他還麵冷心冷的,怕是天天用火烤著也捂不暖。更重要的,他心裏沒我,我心裏也沒他。女兒要選就選兩情相悅的,二人並肩攜手,一起麵對人生的風雨。爹,女兒不怕苦,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感受他的愛、他的嗬護、他的疼惜,女兒覺得像浸在蜜裏一般……”
文竹說的動情而又在理,文大人一向嬌寵女兒,不願違拗她心願,考慮到何方將來定是個有所作為的人,也就不反對了:“嗯,爹當然最希望你幸福,既然你已經認定了何方,爹也覺得他確實不錯。你若決心嫁他,爹當然不能對何方的家世坐視不管。至於梁驍那邊,你與他的婚事尚未定下來,梁老爺若不提,那正好作罷,若提起來,爹會想辦法回絕的。”
文竹聽出父親不但接納了何方而且會幫助何方,高興的蹦起來,摟住文大人的脖子,撒嬌道:“爹,您真好!我就知道爹最疼女兒啦!”
文大人寵溺又無奈地捏了捏文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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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二人溫馨了許久,文大人突然回想起文竹十八歲生辰那日,褚廣逸在聽說甜兒出事時急切焦慮的神情,那種驚憂,讓他已然失了往日的從容灑脫,於是問:“竹兒,那廣逸是不是有了心上人?”
文竹不明白父親怎麽問起這個,怔怔地看著父親。
文大人也發覺自己問的太突兀,解釋道:“廣逸也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我與你褚伯父相交甚厚,廣逸的婚事也得操心一下。你們年輕人常在一起,你可知道他有沒有中意的姑娘?”
文竹微微一笑,眼睛瞟了一下,說:“您眼光一向毒辣,定是看出什麽了。您要是想知道他的意中人是誰,我便告訴您。不過,您要是想管廣逸的婚事,我勸您最好省了這份心。”
文大人心裏暗暗思忖:莫非,真是如此……?
文竹繼續說:“實不相瞞,他的意中人也是甜兒!”
話音一落,文大人眉毛一挑,答案既出人意料卻又在意料之中。
“爹,您不知道,甜兒幼時在褚家待過一段的,廣逸七歲那年就喜歡上了甜兒。哼,也不知道,那個瘦骨嶙峋的黃毛小丫頭有什麽可好的,丁點個小人兒就把仙風道骨的褚大少爺迷得神魂顛倒——”文竹帶著幾分不屑、幾分怨妒,“後來,甜兒被褚府趕了出去,又進了梁府,褚廣逸和她斷了聯係,這一腔牽掛、滿懷情愫,綿延了十年!唉,梁驍這人慣會憐香惜玉,我若嫁與他,他估計對我是不好不壞,至多是把我晾在一邊,可褚廣逸性子陰沉不定,我若是到了他手裏,恐怕您隻有在午夜夢回的時候才能再見女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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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雲:“煙花三月下揚州。”三月的揚州,花朵吐露芬芳,鶯啼燕語婉轉,酥風醉人心,微雨靄芳原。
蟄伏了整個冬季的蟲兒也蘇醒過來,整飭腰肢,忙不迭地奔赴春的懷抱,悶了一冬 的人們,心隨著忙碌的花鳥魚蟲而蠢蠢欲動,急著將美不勝收的景色貪婪地攬入目中。
暮春,甜兒的身體基本上痊愈了,她站在院中閉上眼睛,仰起頭,張開雙臂,沐浴在陽光裏,鼻子使勁嗅著太陽帶來的溫暖氣息。春日的暖陽一掃心底的陰霾。
梁驍帶著甜兒乘車去了瘦西湖。湖光粼粼,暖風微醺。
繁花雖已有凋敗,但依然有大批花朵爭相在不多的時日內盡情綻放自己的美麗。楊柳已吐露出鮮嫩的綠芽,碧草正昂然伸展著纖細的腰,柔柔的綠意輕搔得人心裏發癢,空氣中仿佛湧動著暗暗的情愫。
春風吹動濃情在胸中彌散,撩人的欲望恣意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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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柳散和風,青山澹吾慮。”甜兒輕吟著,臉上現出許久未有的輕鬆愜意。
梁驍心裏徹底放晴,他看見了甜兒發自心底的開懷,感覺自己好似飲下用瑤池水泡的明前龍井那樣通體舒暢。
“甜兒,走了這麽遠,坐下歇會吧。”梁驍說著,示意梁繪將交椅擺在稀疏的樹蔭下。
甜兒久病初愈,梁驍恐累著她,又怕毒日頭曬著她,還憂仍帶涼意的天氣凍著她。
甜兒笑著點點頭,由梁驍扶著過去坐下。
微風拂過,輕揚起甜兒的發絲;陽光透過樹蔭灑下斑斕的光影,在甜兒清秀的臉龐上施了一層柔和的光芒。
梁驍癡癡望著她,良久方醒,趕忙將繡雲遞過來的薄錦被搭在甜兒腿上。
明媚春光下,一對璧人相攜相伴。
梁驍手持玉笛,傾情吹奏,曼妙音符流淌在盎然春意中。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