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別離

  少爺邊跑邊用手抹著臉上的淚水,不小心將血蹭在了臉上,白淨的臉龐上留下一片血跡。


  少爺不停慢下腳步,徑直向父母院裏跑去。他知道姐姐的脾氣,今日放過丫頭,隻怕誤了晚上的宴會,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進門時,少爺放下了袖子,平複了表情。


  老爺和太太看到兒子,心裏納罕,再看看兒子的模樣,以上、手上還有臉上,都有血跡,臉上似乎還有淚痕,太太心疼兒子,趕緊過來看。


  在確認兒子並無大礙後,褚老爺詢問事情的緣由。


  “娘,別趕她走!隻不過是一個花瓶,她受的責罰夠了!”少爺不住地向太太哭喊著求情。


  老爺一向看不慣太太嬌慣兒子,這麽大的兒子還向母親撒嬌,而且,為了一個剛進府的不懂事的小丫頭,竟然用刀劃傷自己,真是不孝至極。但看在夫人的麵子上,老爺沒有發作,沉著臉坐在椅子上,拿起一本書翻起來。


  太太疼惜地摸著兒子的頭,哄著他,答應他明天回去找管家說情,今天太晚了,讓少爺趕緊回去休息。


  少爺雖然心急,但看到父親的反應,也不好再繼續鬧下去,況且,母親已經答應了,應該就沒事了。


  想到這些,少爺展露笑顏,開心地跑回自己屋子。


  躺在床上,想著明天由母親出麵,丫頭就不會被趕走了。她會感激自己吧?嗬嗬,以後還能看到她,真好。


  少爺喜滋滋地睡熟了。
——

  第二天清晨,少爺早早去給母親請安,拉著母親的胳膊焦急地出門,臉上的喜悅難以言表。


  想到馬上就能再見到丫頭,能把他留在府裏,少爺就歡喜不已。姐姐不喜歡她,沒準,沒準還能求母親讓丫頭到自己這裏,哈哈,真是太好了!如果她到自己這裏,就能每天見到她了,就不用跑去姐姐那偷偷看她了!

  少爺心裏想著,腳下步伐跟著輕盈起來,連跑帶跳地跑在前麵,不時回頭催母親快些。他輕聲歡呼著,迫不及待地想見到丫頭。


  母親寵愛兒子,笑嗬嗬地在後麵跟著,隨著兒子來找管家。


  似乎一切都很順利。


  來到管家這裏,少爺卻得到一個噩耗:丫頭天剛亮就被傭人老胡帶走了,要拿到市場上賣掉——是小姐的意思——這會估計已經到市場了。


  這猶如晴天霹靂,少爺一下子愣在那裏,眼睛直了,口微張開,手腳抖起來。太太嚇壞了,趕忙讓人將少爺扶好,又是喂水又是順氣。


  過了半晌,少爺才緩過神來,他看到周圍人圍住自己,猛然想起丫頭已經在市場,登時衝出房門。管家傭人趕緊追上去。


  少爺從沒有跑得這麽快,傭人們漸漸氣喘起來,褚聯一向和少爺一起習武,身體底子好,跑在眾人前麵,雖然緊追不舍,但也有些支撐不住了。
——

  少爺快到大門口了,眼看就要追不上了。眾人心裏著急。


  “咚”的一聲,少爺被門檻絆倒,摔飛出去,褚聯趕緊咬牙跑上前,扶起少爺。


  少爺顧不上疼,爬起來一瘸一拐地又要往前跑。又有傭人追上了,攔住了少爺。


  “快!攔住少爺,別讓少爺跑了!”管家喘著粗氣大喊。


  傭人們抱著少爺,少爺拚命掙紮,喊得嗓子都啞了,淚水奪眶而出。


  太太和管家阻止少爺去市場找丫頭,覺得這不合體統,失了褚府的顏麵,也失了少爺的身份。一向寵愛少爺的太太,此時也氣得怒容滿麵,平日富態溫和的臉,變得嚴肅。


  少爺被傭人們連抬帶拽地搬回府裏。


  少爺最終沒能見到丫頭,他,也不知道丫頭去了哪裏。


  那個賣丫頭的老胡被管家發到鄉下的莊子上了,少爺再沒和他相見過。


  褚老爺怒氣難抑,命令狠狠責打少爺。


  每一板子打下來,好像都不疼;在石磚地上罰跪,好像也不疼;父親的責罵,好像雨點紛亂落在樹葉上的聲音;至於母親和姐姐滿是憐愛和心疼的批評,好像是一陣風掠過耳畔……
——

  從此,他不再是一個隻知玩樂的天真少年,他好像,一夜長大了許多;曾經眼裏的明媚春光,變幻成寒冬冰雪,靈動的神采飛揚的眸子,已清冷如黑夜、憂悒如秋水;深邃的眼中時常閃著憂鬱、悲傷;曾經顧盼神飛、張揚如風的俊美容顏,如今難辨悲喜。


  從此,他,不再向從前一樣與小廝們混樂,與丫鬟們嬉笑;不再如從前一樣敬畏、尊重自己的父親,信賴、依戀自己的母親;不再如從前一樣惦記姐姐、聽她的話。


  從此,他神情孤傲,不再動情,任由女孩如花朵般綻放,他卻一如在寒天雪地中孑然獨立。翩翩美少年,濁世佳公子。


  他,好像在另一個世界走過一遭,回來時把原來的自己遺落在那個世界;好像,是和另一個世界清冷世界裏的他,互換了生活的空間。


  丫頭,此生還能否與你再相見?你還會記得我嗎?——少爺在心中哭泣著,呼喚著。
——

  市場上,丫頭目光驚慌而迷離地蹲在地上,頭上插了一個草標,身旁站著老胡。天還沒亮,自己就被這個老胡揪起來,扔上一輛獨輪車,給運到了這裏。


  這裏不光有插著草標的人,還有牲口。


  丫頭不知道自己下麵會遇到什麽,隻知道,自己恐怕要換一個地方受苦了,可能會比原來呆的地方還苦,因為,那裏沒有蘇媽。


  在哪裏不一樣啊,自己的親生爹娘都不要自己了,在哪還有什麽不同!自己就是一顆孤草,沒有用處,被別人丟來丟去,人人嫌棄。


  丫頭太小了,又如此瘦弱,五歲多的人,看上去就剛過四歲;驚疑不定地蹲在那裏,好像大吼一聲,就能嚇死她。 實在是沒有什麽用處,沒有人願意買這麽個小丫頭回去。


  時間熬過了中午,眼看周圍的人和牲口剩得已經很少了,老胡很不耐煩。丫頭從昨晚一直餓到了現在,虛弱不堪。


  丫頭頂不住,暈倒了,身子正倒在老胡腳上,眯著眼休息的老胡被嚇了一跳,看清眼前的情景後,躥起來大喝:“死丫頭,你還睡了?給我精神著點!我真是夠倒黴的,出來賣你!你看看你這德性,有誰願意買?!胡爺我還得在這累死累活的陪著……”他嘴裏不停發泄著,丫頭已經非常餓了,卻又不敢說,可憐兮兮地囁嚅著問老胡能不能讓她喝點水。


  老胡本就已經生氣,再看到丫頭居然要水喝,怒不可遏,接下腰間當腰帶的麻繩,對著丫頭抽打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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