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冥婚
揚州的梁家，是當地大戶、望族，經營著銀樓、綢布莊，當地所有的綢布莊都是梁家的。
梁老爺年逾五旬，膝下隻有一位少爺，梁驍公子。這位梁少爺年且二十，生的眉目清秀、身材頎長，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惹得揚州的無數女子心生愛慕。
梁少爺要大婚了。
揚州傳遍了這個消息，很多人在猜測梁少爺究竟娶了哪家的姑娘。有人猜測是同知大人的千金，因為老早就聽說同知老爺文大人和梁老爺交情頗深，兩家兒女又相互往來得甚密，可是同知府裏卻沒有什麽動靜，城裏的冰人【注：冰人：媒人】們相互間談論著，好像都沒有給梁少爺三媒六聘過。
大戶人家成親，所有的禮數都是不能缺的，可梁家的婚禮好像很倉促。
梁家張燈結彩，下人們忙著布置婚禮和洞房，梁老爺麵沉如水，並無半點喜色，時不時還哀聲歎氣，眼中滿是憂慮神色，剛剛扶正的夫人陪在身邊，不知該如何寬慰梁老爺。在下人們的臉上，也不見喜悅神色，紅色包裹的梁府讓人無喜氣洋洋之感，卻又陰冷哀傷之意。
——
一個下人帶領著幾位少年男女進入府中，看這幾位的穿著，便知身份也不普通，特別是其中一位公子和小姐，身上的錦緞綾羅絕不是一般的富裕人家能夠穿得的。
四位少年男女各具風流，那位貴公子尤其引人注目，他眉梢眼角帶著萬般風流，目光卻清冷如苦寒極地之冰雪，臉如冠玉，星眸閃耀，身形偉岸，風度翩翩，他的家世絕不弱於梁驍少爺，在揚州城也是出名的美男子，無數少女心儀的對象。這位公子姓褚名廣逸，是褚家的大少爺，褚家是經營茶葉生意的，江南幾省的茶葉都由褚家收購運銷，褚老爺有個小官職，因此褚家的生意也做的順利。
那位衣著華麗的少女是同知的千金文竹小姐，她容貌秀美，氣質高貴，這次卻沒有讓丫鬟陪伴，而是與身旁的一位少年公子相伴而來，文小姐雖麵有悲哀神色，但每次望向身邊少年時，眼中的憂慮便少了幾分，而多了幾分柔情。那少年公子名喚何方，家境貧寒卻頗有才學，年紀輕輕已中舉人，在揚州亦是有名的人物，樣貌雖不及梁驍和褚廣逸俊美，氣質也不及二人瀟灑，卻因多了一分木訥、多了一分專注、多了一分溫柔神色，而讓人覺得更易接近。
褚廣逸身後還跟著一位少女，十七八的年紀，身影婀娜，麵容姣好，小家碧玉的氣質惹人憐愛，不時左顧右盼，不時低眉輕歎。褚回身與這位少女低聲輕語幾句，少女抬起眼，點點頭，繼續前行，這少女是揚州崇雅書院先生範倫的侄女，艾芩。
——
幾人來到梁驍的房間，看到梁驍倚在窗邊，手裏捧著新娘的嫁衣，不時放到臉上摩挲、輕嗅著，身旁還放了一個女娃模樣的布玩偶，口中不停叨念著什麽。這個往日英俊風流、倜儻靈動的少年，如今卻目光呆滯、思緒混亂。
褚廣逸麵色憂慮地望著梁驍，大步邁向梁驍，雙手扳住梁驍的肩膀，眼中點點晶瑩，柔聲對梁驍輕語道：“明天婚禮，我們都會來的，你今天好好休息……” 他聲音有些沙啞，話未說完便已哽咽，褚廣逸扭過臉，眼睛看向窗外，淚水似乎強忍著才沒有落下，眼中悲痛欲絕，神色哀傷，俊美的臉因強忍痛苦而有些扭曲，臉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身邊眾人臉上都是無限哀戚的神色，文竹小姐的臉上有幾顆晶瑩的淚水滑落，何方公子輕輕攬住文竹的肩膀，手在文竹肩膀上輕拍了幾下，轉眼不看梁驍，而是盯向那個玩偶。艾芩不停絞動著手指，咬緊了嘴唇，眼中亦是星光閃爍。
梁驍似乎沒有聽到，也沒有看到眾人，呆呆地笑著，目光迷離，小心地拿起玩偶，放到胸口上，臉和玩偶的臉蹭在一起，隨即又抓著玩偶將手臂伸向褚廣逸，在褚廣逸麵前停下，微微搖晃著玩偶，笑得更開了。
褚廣逸使勁控製著，臉抽搐得更厲害了。俊秀的臉龐變得極其冷峻。他深深呼吸了一下，好讓自己平靜一些，雙唇緊閉，在梁驍肩背部拍了幾下，之後低頭扭臉轉向眾人，示意眾人離開。文竹扭過頭跑出房間，隨即用帕子掩住臉啜泣起來。何方看了褚廣逸一眼，跑出去追文竹，艾芩閃著淚水的眼看向褚廣逸，又眼含關切地看了看梁驍，褚廣逸點點頭，和艾芩一起走出了房門。
——
第二天，褚何文艾四人早早到了梁府，今天，是他們的好友、同窗——梁驍的婚禮。梁府後門停著一乘裝點華麗的八人抬花轎。轎門緊頂在門上。
吹鼓手吹響喜慶的曲子，像所有婚禮一樣喜悅、熱鬧又有些燥亂地吹著。揚州城裏的百姓前來圍觀，到處都不缺看熱鬧的人。
百姓議論紛紛，猜測著是哪家姑娘這麽有福氣能嫁進梁家，嫁給那個英俊瀟灑、禮貌溫和的梁少爺。聽說花轎停在梁府後門，大家又不禁納罕，沒聽說梁府嫁女兒——梁家也沒有小姐，梁老爺隻生了一位梁驍少爺，難道新娘子提前進了梁家？這也不合規矩啊。梁府這樣的大宅門，親事是揚州城的大事，可大家事先對新娘子毫無所知，就連梁少爺的婚事也是倉促而成，人們的頭上都飄著疑雲，在孩子們起哄、吵鬧的動靜中等待婚禮。
花轎起了，繞著梁府周邊的街道轉了一圈，回到梁府正門。花轎停在了門口台階上麵，新娘子被直送進府，外麵圍觀的所有人都沒瞧著新娘的身影。
——
府裏的人一如昨日，臉上沒有喜色，有些人還麵帶悲慟神色，好像這不是婚禮而是葬禮。紅色的彩綢錦絛、紅色的喜字反倒將梁老爺陰沉難定的臉映襯得顏色詭異。
同知文大人和女兒文竹小姐，知事褚大人和褚廣逸少爺、何方公子、艾芩姑娘都來了，但按著梁府的地位，請的客人還是太少了。這樣人丁稀少的冷清，好像連葬禮都比這熱鬧。
婚禮步驟極簡，不多時，新郎新娘被送入洞房。褚廣逸不放心梁驍，稍後也隨著一起來了。艾芩緊跟著褚廣逸，何方和文竹看到了，也追隨而來。
一路上雖布置著紅緞、喜字，氣氛卻顯得詭異非常。那些紅色好像一片片血，好像還在流動著，似乎要向每個人洶湧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