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6 章 謙卑者

  吃完晚飯，舒婉婷坐到父親身邊，她看著父親臉上的皺紋，蒼白的頭發，心裏一酸，差點兒落下淚來，不知道為什麽，父親這些日子蒼老了許多，她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舒敬業看了女兒一眼說：”婷婷，有什麽話你就說，你爸爸不是紙糊的。“


  事已至此，不能再猶豫了，舒婉婷鼓起勇氣，把公司現狀，她想賣房還貸的想法如實端給了父親。


  正如母親所說，舒敬業早已聽說公司出事了，但他沒問女兒，他不想給女兒增加壓力。他心裏有數，公司到今天這一步，是有人在背後下黑手。女兒與人為善，誠信經營，他十分清楚。他堅信，背後這隻黑手就是秦家，女兒久拖婚事，這是秦家在懲罰舒家。說到底，這是當年他留下的遺害。他不敢說破，他沒這個臉：”買吧，住哪都是住。爸爸老了，幫不了你什麽，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這個家。“他眼裏湧滿了淚水。


  舒婉婷怎麽也沒想到，父親不但沒責怪她一句，還把責任攬到了自己身上去：”爸，你別這麽說，是女兒……的責任，是女兒無能，是女兒……對不起你們！”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淚水漣漣。


  ”婷婷，別哭，爸爸相信你的能力，要堅強地走下去。“


  ”爸爸，你放心，我……會的。“


  感情不受人支配，無論意誌多堅強的人，都有做感情奴隸的時候，柯偉延也不例外，好些日子沒見葉飛燕了，多少個夜晚，他騎電動車來到葉飛燕家小區對麵，隔著馬路遠遠望著葉飛燕家的窗子，他想象著葉飛燕現在穿著什麽樣的衣服，此時在做什麽，有時他會望著葉家的窗子站到下半夜。


  這天，實在承受不了那種撕心扯肺，那種痛苦煎熬的折磨了，中午，柯偉延騎電動車來到葉飛燕上班的公司門前，望著從大門裏湧出來的人流，尋找著葉飛燕的身影，他隻想看葉飛燕一眼，隻看一眼，看看她的容貌，從她臉上判定她過得好不好，他那麽希望看到她臉上幸福的微笑。他隻能這麽做，因為他答應過冷雪蓮，不再和葉飛燕來往。他不是懦夫，可為了葉飛燕的幸福，他隻能這樣。


  葉飛燕終於走出了公司大門。因為太遠，柯偉延看不太清楚葉飛燕的表情，他有些心急，想衝過去，可他還是克製住了自己，他默默的說：“我看到她了，應該滿足了。”


  也許是心有靈犀吧，葉飛燕竟看到了遠處的柯偉延，她的心跳加速，但她很快平複了情緒，微微一笑，向柯偉延走去。


  柯偉延看到葉飛燕向他起來，他不再顧忌什麽承諾，迎著葉飛燕走過來。


  “幹麽躲這麽遠？”


  “哦，我……”柯偉延不知道該怎麽說。


  “還沒吃飯吧？一起去吃飯。”冷雪蓮也給葉飛燕下了不準在見柯偉延的命令，可葉飛燕並不在乎冷雪蓮的命令，她有權利選擇和誰交往，尹博文並不是剝奪她社交權利的理由。


  “好。”柯偉延沒有其他渴望，和葉飛燕一起吃頓飯就是他的最高期望。


  他們二人進了附近一家小飯店。


  “你還要騎電動車，咱們就不喝酒了。”葉飛燕點了一瓶飲料，四道肉菜。別人吃飯的時候柯偉延給別人送飯，送完飯已是小半個下午，隨便吃一口了事。 長時間這樣，人會受不了，今天她要讓他好好吃一頓。


  柯偉延不解的看著葉飛燕說：”燕子，幹麽點這麽多？點這麽多吃不了。“


  ”吃不了打包。“葉飛燕想，柯偉延中午晚上送外賣，不能按時吃飯，早晨要是再懶點兒，他的身體真就要跨了，多點兩道菜，讓他拿回去，夠他吃兩頓的。


  不一會兒菜和飲料上來了。


  柯偉延倒上兩杯飲料，雙手捧著一杯飲料，微微躬著背，恭恭敬敬的放到葉飛燕麵前，好像葉飛燕是高高在上的王，他是低賤的奴隸。


  看到柯偉延如此謙卑，葉飛燕像被捅了一刀，疼痛倏地傳遍全身，那個自尊倔強的柯偉延哪去了：“你別樣好嗎？你這樣讓人心疼！”葉飛燕眼裏痛上了淚水。在她的潛意識裏，她眼前的男人不是別人，仍然是她醉心真愛的男友。


  看到葉飛燕眼裏的淚水，柯偉延的手在抖，整個身體都在微微抖動，一個男人，讓仍真愛著自己的女人為自己痛心難過，這樣的男人還配做人嗎？幾滴淚水從他臉上滑落，滴落在桌子上：“燕子，對不起，我讓你……難過了。”


  葉飛燕怒了：”柯偉延！你不比誰低賤，挺直你的腰杆子，平視每一個人！你現在這樣子，會被人看不起，連我都看不起你！“


  柯偉延低下頭，沉默了許久。他並不隻是覺得自己是個送外賣的人，葉飛燕也不隻是他仍然癡戀的人，她還是他的恩人，是她讓他老母安心平靜的度過了生命的最後時光；他腿受傷，是她替他發送了老母，這是何等的恩情！是終生不能忘的大恩，淚水在他臉上滾滾而下，良久，他抹了把淚水說：”燕子，原諒我。我會做回原來的自己。“


  環境可以改變人，有時這是無可抗拒的，不過，她了解柯偉延，她相信柯偉延說到做到，她笑了笑說：”我信你。我們吃飯吧。“


  柯偉延無心吃飯，他看著葉飛燕，暗暗問自己，我這樣對嗎？是不是在連累她？我是不是太自私了？男人，不能給一個女人幸福，就應該果斷離去，不要成為給心愛的人的負擔。


  ”你不吃飯，在想什麽呢？不要想那麽多，誰也不知道山那邊是什麽，也許是沼澤泥淖，更難熬的困苦艱難；也許是百裏桃花，千裏熏風。不管前路是什麽，人都不要迷失自己，都要堅強地走下去。“


  吃完飯，走出飯店，分別的時刻到了，又將是遙遙遠期的再見，葉飛燕盯著柯偉延，許久，她溫情的說：“你的工作讓你無法按時吃飯，你要照顧好自己。人任何時候都不要看低自己，相信自己，挺胸走下去。”


  “放心吧，我會的。你也一樣，好好待自己。你記住，有一顆火熱的心在時刻陪伴著你。”柯偉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說這話，他還是說出了口。驀地，他那麽想抱抱葉飛燕，但他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他沒這個權利，而且，這是在害她。


  柯偉延騎電動車漸漸遠去，葉飛燕站在那裏，望著他漸漸遠去，漸漸變小背影，眼裏閃爍著淚花，她想大哭，大喊，可這是在大街上。


  同事們都還沒來，葉飛燕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裏，柯偉延無法抗拒的占滿了她的腦海，他的謙卑，像一隻利爪一樣抓扯著她的心。她想得更多的是，她的婚期越來越近，結了婚，成了他人之妻，她還能這樣無拘無束的見他嗎？她倏地淒然一笑，也許我會死於婚前，和他永別。